第80章 七月一日,大雪。(第3/4页)

……

满打满算,巫郁年其实已经出来两天了。

皇宫派来的追兵还是挺厉害的,他确实受了些轻伤。他还是忍不了身上不舒服,就找了家店住了一晚,换了身干净的白色锦衣。

如今好不容易将后面的追兵再次甩开,总算是能清净一些。

巫郁年坐在马背上,摘下自己的帷帽,眯眼远望。

御长城确实如传言所说,巍峨壮阔,在落日夕阳里镀上了金光,像一条守卫大昭的盘龙,绵延的看不到尽头。

他慢慢勒马,缓步走了上去。

御长城最高的地方,距离地面有足足十五米。墙砖上长着青苔,这里不是烽火台,鲜少有人过来,巫郁年悠悠的转了一圈。

苍白的手指抚过墙缝里顽强绽放的小花,在夕阳里格外漂亮。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他已经没有精力走的更远了,就到这里吧。

巫郁年闷声咳了咳,走到最高的城墙边的时候,他看着那即将消失的落日,心里莫名生出些留恋来。

偶尔一两只飞鸟掠过,在夕阳的暮色里,留下黑色的剪影。

再等一晚吧。

他想着。

看了一次日落,也该看一次日出。

巫郁年靠巫术撑着,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闷咳几声,压下喉间的血,收拾出来了一块地方,放松假寐。

……

临近天明。

程宿率着军队,在即将到御长城的时候,将月铮截了下来。

月铮脸色沉怒,他为了方便行事,带的人不多,此时被程宿的人团团围住,半点行进不得。

程宿高坐马上,睨着月铮:“喂,你往这里跑干什么?反悔了,要来抓国师大人?”

月铮冷着脸,主动拔剑:“本殿劝你让开。”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众撕破脸皮,浅金色的眼瞳里再无半点温雅,凛冽的杀意竟能和程宿身上的杀伐之气匹敌。

程宿:“这是大昭,元国的援军本将军一点也没用,殿下这样做,未免不将我大昭放在眼里!”

月铮冷笑一声,还欲在说什么,余光一瞥,却看见那御长城最高处,站着一个人。

身形清瘦,白衣绝世,墨发飞扬。

月铮失声道:“巫……巫郁年!”

程宿一愣,霍然回头。

……

巫郁年在大昭最高的城墙之上,负手而立,心里微微遗憾。

本该升起朝阳的东方,却卷出大片大片的黑云,天气似乎一下就冷了下来,阴沉沉的不见半点阳光。

黑云压城,冷风翻墨。

巫郁年一身白衣,站在苍穹之下,渺小的像一片随风即逝的霜花。

若是有人此时去探他的脉搏,会发现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跳动。

巫郁年感受着胸腔里传来的窒息感,濒死的眩晕叫他身形微微晃动,像是即将要掉下去。

他捂唇咳出一口血,又将沾了血的锦帕叠好,放进袖口。清瘦的腰间系着一串六角金铃轻晃。

巫郁年想起刚出门时听见的流言。

他守着的大昭逐渐变得繁盛,护着的百姓,闲逸生活之余,骂上他一两句妖物,兴致勃勃的说着他的死法。

他其实不是很在乎。

但…遗臭万年啊……

这个词听在耳中,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刺。

生前事,身后名。

他也不想背着这写骂名,只是从来没有人给他选择的机会罢了。

他身上毕竟背着巫族这么多人的命,没有资格寻死,强忍着缠骨毒和反噬,苟活到了生命的尽头。

巫郁年倦怠的闭了闭眼。

可算是……能离开了。

远处,黑压压的一线大军极快逼近。

程宿一马当先,望着城墙之上的巫郁年,几乎肝胆欲裂,声未至,眼泪先落下来了。

他策马狂奔而来,红着眼嘶吼道:“巫郁年!你说过要等我的!”

不可以……

程宿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

他看着巫郁年缓缓倾斜的身影,心里不住哀求。

别跳。

求你了。

你说过要等我的……

“巫郁年!你说过等我的!”

他回来了,他没有用元国的援军。多少次在战场上濒死,他就靠着巫郁年那一句‘我等你回来’生生扛下来。

那盟约书可以作废了啊……不用再被卖去元国了。

月铮浑身发冷,大脑刺痛无比,眼前的这一幕,叫他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恐惧,那种刻在灵魂里颤栗,叫他脸色惨白。

他策马飞驰,紧紧的跟在程宿身旁,再也瞧不见半点往常的淡然之色。

他收到消息就过来了的,明明已经很快了。巫郁年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盟约书上最后一条吗,还是对这个国家彻底失望了?

冷风刮过脸侧,月铮恍惚间,想起了之前任野与他说过的话:

“……君子故人,是朋友之间一起喝才有滋味的酒,大人位高权重,但没有交心的朋友,所以最是讨厌这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