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往事(第5/9页)

“此乃朔方进贡的白玉仙枕,有安神之效,可缓娘娘夜里难眠之症。”杨宏德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便干脆利落地告退,似乎根本没期待慕仪会给句什么回话。

余紫觞笑道:“这东西倒是罕见得很,想来又是举世难求的宝贝——我说你最近收到多少这样的东西了?”见慕仪不答又道,“不过更难得的是,正好是你所需之物,他也算用心了。”

瑶环笑道:“奴婢一开始还猜呢,陛下会不会悄悄准备一份大惊喜,比如为娘娘燃放场烟花,搞得万众瞩目,谁知道最后竟只让人送来了一份寿礼便完了。”

余紫觞笑睨她,“若陛下真像你说的那样,大张旗鼓燃放烟花为阿仪庆生,就着实不是个东西了。”

瑶环错愕。

“如今西北战事紧张,陛下不好好专注朝堂之事,反而为了妻子的生辰而兴师动众,你当朝臣们会如何想他,又会如何想阿仪?”余紫觞摇头,“这于她的贤德之名半分益处也无。”

瑶环哑然,半晌道:“所以陛下这般处事,竟是实心实意在为娘娘考虑?”

慕仪抿唇,忽然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杨宏德送完礼物从椒房殿回来复命时,姬骞正坐在窗边自斟自饮。他神情平静,听完杨宏德的禀报后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喝酒。

杨宏德见他今日喝得十分文雅,不再是前几日那种提起酒杯就奔着喝醉去的架势,心下稍安。正打算退下却又想起一事,道:“臣见皇后娘娘看到礼物时并未露出开心的神情,陛下为了这份礼物费了多大的心血,为何不让臣讲给皇后娘娘听呢?”

姬骞闻言笑了一下,“她那双眼睛打小看宝贝,那东西有多难找、有多珍贵你当她会不知?哪里需要你去告诉她。”不过他只怕,她看到那是他送的,连用都不会用一下。

杨宏德无言。

姬骞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视线落到窗外。外面正飘着小雪,一片一片落到地上,看起来洁白干净。他有些恍惚,思绪渐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姬骞一直记得自己六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情。在那之前,他只是皇宫中一个毫不起眼的皇子。他的父亲是个在男女之情上十分博爱的人,这直接导致了他有着数量十分可观的子嗣。姬骞的生母是他身边一个并不怎么受宠的婕妤,在他四岁那年就去世了,姬骞几乎不记得她是长的什么样子。

没有父亲的宠爱便算了,连母亲的庇佑也失去,这样的皇子在宫中的生活虽谈不上悲惨,但肯定也不会有多么愉快。

幼年的姬骞一度十分沉默寡言。他那个面目模糊的母亲虽然离开了,但在她抚养他的那几年里,一直孜孜不倦地给他灌输柔顺不争的思想。这与他骨子里的本性相悖,可母亲的教诲却又不敢置之不理,两种观念的拉扯下,姬骞十分纠结。

因为这种复杂的心境,让他在面对君父时经常略显迟钝,完全比不上和聪明伶俐的兄长以及张狂飞扬的弟弟们。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他也许会一直这么不起眼下去,等到大一点的时候得到一块不好也不坏的封地,当一个太平藩王了此一生。

改变他命运的转机出现在他六岁那年。

那一年陛下最器重的弟弟周王带世子入宫朝拜,一起来的还有林邑国进献的宝象。那段日子宫中十分热闹,连服侍姬骞的宫娥宦侍都在私下讨论这件大事。

可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他如同往常一样读书写字,等着热闹散去的那日,还给他宁静。

乱子发生的那天,他本是和从前一样在皇宫的九叶潭边读书,一篇文章还没看完,身后却一阵喧哗。他回头,只见一大群宫娥宦侍们一边惊叫一边看着某个方向,神情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待到这些人群散开一些,他听到沉闷的踏步声。那声音如此的重,以至于他几乎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轻微颤抖。

一个庞然大物绕过转角,出现在他面前。

竟是那传说中的宝象。

而此时宝象上坐着一个驯象师,怀中抱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姬骞当时并不知道这便是周王那个胆大包天的世子,也不知道他趁着陛下和周王不注意,逼着驯象师将大象放了出来,抱着他在这皇宫中横冲直撞,出尽了风头。

也怪姬骞那天活该倒霉,不知怎的触了那个世子的霉头,对方竟指挥驯象师朝他逼近。姬骞在那庞然大物的威胁下,一步一步往后退,他虽极力保持镇定,可面上仍是控制不住地出现了慌乱。

世子看得有趣,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让他十分兴奋,以至于他竟不管不顾逼着驯象师指挥大象朝姬骞踏去。

他自然不会真的想踏死姬骞,只是想想看他被吓得魂不附体而已。但周围的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们看到大象那巨大的脚掌朝四皇子踩去,吓得甚至不敢来个人告诉世子,这位即将被踩死的哥们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了点儿,但确实是陛下的儿子啊!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