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3/5页)

谢征在公主仪仗十步外下马,单膝跪倒行礼。

见他没有挑衅求战的意思,公主府的三百亲卫都暗松了口气,两百玄铁骑重骑拨马往旁边散开,让出层层护卫的主帅。

裴显微微颔首致意,拨转马头,当先引路,径直往京郊东部的裴氏别院行去。

车轮滚动声中,姜鸾盯着城外的荒野景色看了一会儿,吩咐随侍的秋霜拿纸笔,在摇晃的马车车厢里,打开一张写了不少字的卷轴,伏着矮案又添了几个字。

“写什么呢。”懿和公主好奇地倾身去看,嘴里同时念出来:

“七月初七,天高云淡,多云少晴。

裴氏京郊别院,久闻其名,今日一探究竟——”

姜鸾抬手捂住了后面的字迹,微嗔道,“不许看。”

姜双鹭看了半截,有些不明不白的,愕然问,“裴氏的京郊别院很出名么?我倒没听说过。”

姜鸾好笑地摇了摇头。“以前听人提起几次,其实不怎么出名的。”她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那位被裴小舅下了令,硬着头皮给我府上发请帖的裴家小六娘,会不会在庄子里。”

裴六娘还真在。

果然就如姜鸾猜测那样,就是裴显口中那个极乖巧的裴家侄女,和姜鸾同岁,今年刚及笄,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里,等着迎接贵客登门。

裴六娘在河东本家长大,刚来京城没多久,京城里有几家高门贵姓都没摸熟。

一次面都没见过,就给人府里下请帖,无论在哪里都是极失礼的事了。

裴家小六娘亲自出门迎了两位贵客,细声温婉地告了罪。酒宴早已在后院设好,设在流水台间,布置得极雅致,只等贵客入席。

隔着细细一道流水,两张食案布置在东边,三张食案布置在西边。

两位节度使出身的朝廷重臣越过石拱小桥,跨过三尺流水,三两句简短寒暄后,便喝起了酒。

酒喝得不少,话倒不多,不知在谈哪处的军务,随风隐约传来的字眼都是‘布防’,“残军”,‘追击’,‘军饷’。

姜鸾在裴六娘的陪伴下走去流水西边,懿和公主团扇掩了半张芙蓉面,目不斜视,袅袅婷婷地入席。

自从女客入座,两边都开始心不在焉。对面的交谈持续了两刻钟,该说的要紧事都说完了,很快陷入了沉默。裴显云淡风轻地俯身下去,木勺舀动汩汩流水,金壶放置在荷叶盘上,缓慢回旋着流向下游。

“寒舍的私酿,取名叫做‘馥罗春’。入口醇厚香甜,后劲不大,不易醉倒。两位公主饮用些无妨。”

解释完毕,又取过一个银质酒壶,放在谢征面前。

“思行。”他唤了谢征的字,“上好的蜀锦袍子,穿给裴某看的?”

谢征默然看了眼自己身上簇新的襕衫,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下定决心般起身,

“懿和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双鹭受惊地捏紧了团扇,原地坐了一会儿,也下定决心般地匆匆起身,往流水下游去了。

流水宴席只剩下裴显,裴六娘和姜鸾。

裴六娘愣住原地,不知该起身陪懿和公主过去,还是留下来陪汉阳公主喝酒,露出左右为难的神色,怯怯地看了眼自家小叔叔。

裴显摆了摆手,“六娘过去陪着懿和公主,我和汉阳公主说几句话。”

“是,小叔。”裴六娘立刻起身,像只林间小鹿般提着裙摆小跑着追过去。

今天的正客都不在了,姜鸾直身跪坐的姿态立刻懒散下来,变成了不怎么端正的盘膝姿势,手肘支在清漆食案上,雪白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金杯,

“小舅要问什么?”

裴显不答,举杯自己先喝了一杯,“难得出城,先不谈正事。阿鸾喝酒。”

姜鸾偏不喝,笑吟吟地摇了摇空酒杯,

“小舅要问什么,趁现在问。别想着把我灌醉了掏实话。我喝醉了一个字也不说,只闷头睡觉的。”

裴显自顾自地喝完了整杯酒,亮出杯底:

“猜想到两位公主酒量浅,特意选的不会醉的馥罗春。这是裴家给年满十岁、刚允许入席的小孩儿喝的果子酒。我倒是不怕阿鸾待会儿喝醉,只怕阿鸾装醉,不肯答小舅的问题。”

在裴家自家的别院里,他比京城里放松了不少,言语也随意了几分,问起几个心里隐藏依旧的疑问。

“当日射箭城下,伤了龙体。当真是你下的令?”

姜鸾就猜到会有这个问题。

秋霜在身侧斟酒,她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馥罗春。大族里的私酿都是数十年积累的好方子,虽说是浅度数的果子酒,喝起来还是甜香爽口,回味无穷。

她舔着舌尖残余的甜香,直言不讳,“是我。在场很多人看到了,也听到了,并无任何疑问。”

“裴某有疑问。”裴显又喝了一杯,喝完微皱了下眉头,把空杯搁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