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2/3页)

程堰的动作倏然顿下,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那晚,他听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故事里有炽烈如火的晚霞,小巷子里恣意奔跑的少男少女,有酸涩懵懂的心动,还有课堂上随意翻动书页的风。

那是一片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天地,亦是一份从没见过天光的痴心。

“原来是你……”

他曲起指节,缓缓划过喻婵的脸颊。指腹在她浓密柔软的睫毛上略过,最后停在精致小巧的鼻尖上。

母亲去世前,精神好的时候,总爱用这样的方式,描画他的眉眼。

尽管她在世的时候,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他的怨恨。她恨他的出生拖累了她,恨他身上流着程岳青的血。

可她也是唯一一个,记得他真实生日的人。

当年程岳青给他上户口的时候,记错了他实际的出生日期。

于是,所有人就这么默认这个错误的存在,将错就错下去。

小升初,初升高。

记得正确日期的人,他遇到了第二个。

那一年程堰高三。

学业压力如同座难以越过的大山,重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程家内部也是一堆的鸡毛蒜皮。

一质测的前一天晚上,他得知了程绪和程岳青的秘密。

从小视为长辈的男人,居然是他的亲哥哥,这样的秘闻,出在任何有头有脸的家族里,都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丑闻。

难怪他们要藏着掖着一辈子,宁愿逼疯他的母亲,眼睁睁看她走到自焚那一步,都不愿意送她去专业的精神病院疗养。

他们原来,是在怕这个。

还是个高中生的程堰,世界观在那一天崩塌了。荒诞和悲怆不断地冲击着他尚未成型的三观。

就好像一夜之间,那些日夜生活在一起的生物,忽然从家人,变成了会吸骨食髓的恶鬼。

那份礼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收到的。

虽然并不贵重,只是两张手抄的小诗。

却足以在那一刻,将濒临崩溃的他拉回正常的现实。

文字有它独有的温度。

娟秀工整的字迹,温婉柔和地祝他前程似锦。

的确,要想从那样的家庭里逃出去,彻底主宰自己的人生,他就只能先有个似锦的前程。

祝福总能最动人心。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句牵挂。

带着这份牵挂,程堰考上了C大,从过世的外公手里接过京泓,一点一点把它发展壮大。

直到,大三那年,新生入学典礼,在主席台上,遇到喻婵。

后来他的确试图找过当年送礼的人是谁。

可那两片单薄的纸上,并没有署名。

于是他只好把它当做是,已经过世的母亲,送给他最后的温柔。

原来,温柔并不是母亲给的。

而是眼前人。

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命运的齿轮只会严丝合缝地不断向前,根本不会询问你到底有没有准备好,或者,有没有注意到。

“对不起……”

他喃喃道。

为他们错过的那些光景,也为当年那颗被一遍又一遍辜负的真心。

后半夜刚过,天边擦着几分鱼肚白,喻婵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她睡得很沉,像只惊惶过后的小鹿。

程堰松开被她紧握着的手,给林安打了电话,交待了一下眼前的情况,抓着车钥匙出了公寓门。

他找人要到了高三同学的通讯录,一边开车往桐城赶,一边循着记忆,给当年的同学打电话。

*

喻婵睡了一天一夜,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嗓子痛得像被热油泼过,稍微张张嘴,就像有刀在割,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有痛觉,是不是说明,她还没有死?

摸摸自己的脖子,有些疼。

不用看都知道,此刻上面肯定全是淤青。

原来昏过去之前的画面不是幻觉,她是真的被人救了。

喻婵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似乎产生了某些幻觉,呼吸间总有股若有若无的木质香味,熟悉得令她心惊。

按下胸口的悸动,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被推开门进来的林安拦了回去:“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多休息会儿。”

喻婵眨眨眼,指着嗓子示意自己现在不能说话。

林安心疼地拍拍她的额头:“放心,你们公司那边给你算了工伤,准了半个月的假。外婆和喻柏那边我都帮你瞒着呢,没露一点儿风声。”

喻婵松了口气,轻阖眼皮,安心地点点头。

随即又想起什么,就听见林安继续说:“袭击你的混蛋已经抓到了,据他自己交待,因为你,他丢了工作,才想着来找你打击报复的。”

林安愤然道:“当年早知道姓萧的这样一个货色,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接触他,气死我了。”

“幸好程堰赶过去得及时,不然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我们谁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