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第3/3页)

“——香河冯老爷供银三百两,洒福钱半里地,祈愿老母速速病除。”

然后漫天的钱币雨一样洒下来,铜币、银锞子、指头大的圆珍珠。

蓬莱的百姓对这习俗通熟,知道早早地准备箩筐、捧高了筐去接福钱,却比不上疍户刁蛮。

疍家佬儿连推带搡地抢钱,也不管站得边儿的看客会不会被挤下桥。等惹起众怒,大家喷沫骂他的时候,疍家的娃娃偷偷把手伸进别人筐里,去偷那些接福者筐里的银锞子和珍珠。

也有山东本地的商人没有船,要雇疍船运福箱去庙岛,两头结市契,签字画押摁手印。

疍户哪里会写自己的名字?一帮商会的知事闻言,笑得嘴唇能翻到牙龈根去。

观海阁视野开阔,往下望这么一眼,世道人情、民生百态全能装进眼里。

唐荼荼看得不那么痛快,她每往乡间地头走一圈,回了家都能闷很久,索性挪开眼不再看。

“和光,你家供了多少钱?”

和光想了想:“小门小户的人家,叔伯妯娌几房还会商量商量各家供多少。我家嘛,就没个准数了,我太爷爷、几个爷爷,还有隔房的叔伯什么的大多是海官——有的监造海船,每天起床上值、回家睡觉,干的营生不危险,少供点儿意思意思就行。”

“像我三爷爷,修河堤的,去年有阴阳生掐算说‘黄河鬼哭,八月必有大汛,会叫千里河坝决口’,把我三爷爷吓得,三个月瘦了二十来斤,脸都瘦出框架了。”

“我那几个伯伯、十来个堂哥就差日夜住在塘马营了,忙着加固堤坝,警惕汛情。从六月一直守到九月,别说大汛了,连雨都没下几丝,仔细一琢磨,什么‘黄河鬼哭’?那是河上的分渠短了水,风从中间吹过去,呜呜呜呜呜。”

“给我三爷爷气的,差点提刀剁了那阴阳生,安了个重罪扔大牢里了——因为去年娘娘会,他家一气儿供出去三万两,祈求娘娘消灾解祸,把全家一年的花用都供出去了。”

和光这丫头,不傻,但总是一根筋的坦诚。唐荼荼听完,心里涌出“和光是真真儿不拿我当外人,这样私密事都与我说”的感动。

然后掐着指头一算:一宅子人,一年花用三万两?

她爹养活衙门百来口,每天有菜有肉好伙食、包吃包住加补贴,连上吏员工资、衙役出差、房舍修缮一大串,一年都他丫花不出三千两去。

一个修坝的……一个修坝的!

唐荼荼都想扯张纸,就地写贪污举报信了。

这嗑唠得堵心,她自己梗了会儿,端起望远镜看海。

一批一批的船向庙岛启航,潮水奔涌着,把官与民、贫与富通通变成海中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