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第2/6页)

毕业大戏的那天晚上,绝大部分年轻演员迎来第一次大规模演出,在台上青涩或勇敢的表现自己。

那些学生脸上期待或兴奋的笑容,演出之后的雀跃,却是他们两人少年时代早已尝过千百遍的甜酸。

苏沉回过神,揉一揉眼睛,却因为刚才拍戏时手上沾了尘土,弄得眼睛痒而刺痛。

他有些迷蒙地又揉了一下,突然被蒋麓喊住。

“苏沉!”

“什么?”

“要你刚才那个样子!”蒋麓远远对他喊道:“就是这种,大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身体却本能感觉到刺痛的表情!”

苏沉哭笑不得,戴好眼镜应了一声。

再拍下来,倪宴都看得连连点头。

“值了。”老人家认真道:“为了你这么一次揉眼睛,前面那些天,全都值了。”

老人家杀青的这天,剧组团建吃了场火锅。

拍电影之前,苏沉在反复看剧本以后,有很多猜想和理解。

他一开始习惯性觉得,革命电影总归是悲壮的。

就像老恩师被杀的时候,激昂悲痛的管弦乐会随之响起,催人泪下。

澎湃,大气,豪迈,壮阔,这个类型的片子好像都是这样的。

可是蒋麓前后拍摄的时候,反而在片场用的音乐很少。

要知道,在拍电视剧的时候,为了让演员能快速理解剪辑配乐的节奏情绪,现场经常同步播放主题曲或其他配乐。

旋律一响,角色再说些什么,都显得会很有宿命感。

现在他们再进行拍摄的时候,反而很多场次都很寂静。

这种寂静,在苏沉踏入热闹哄哄人声鼎沸的火锅店时才骤然反应过来。

团建的夜晚里,倪宴在举杯和所有朋友们告别,编剧们喝的脸颊红红一个劲笑。

苏沉靠在蒋麓身边,在耳边什么都听得见什么都听不清时,忽然用手肘碰了碰蒋麓。

“再来点可乐?”

蒋麓给他夹了一筷子白喉。

“想吃点别的吗。”

“倪宴杀青那场戏,你是不是不打算用配乐?”

“哎?”

蒋麓思考了一会儿。

“其他的戏,有可能用,但是那场戏肯定不用。”

苏沉怔怔回想一遍,很用力的点一点头。

“你做的对。”

“麓哥,这里真的很对。”

他在咀嚼他漫不经心的一笔,灵犀相通时眼里都是笑意。

敢问,在真的意外发生时,在剧烈冲击来临时,现场哪里会有大提琴的悲鸣,小提琴的合奏?

在目睹至亲挚爱痛苦离世时,除了破空枪鸣声之外,怎么会有复杂旋律在渲染放大人的情绪?

没有配乐,画面会变得粗糙平淡。

而且越是这样,越考验演员现场的原声台词。

这时候做的减法,反而才足够动人。

那场死亡太仓促了。一下子人就没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杀人,拖走,前后只要几分钟。

反而是独自回家以后,在寂寥月光以及狭窄窗棂下的独坐时,音乐才会缓缓响起。

像是一个人发现自己还有心跳,还会愤怒和恐惧。

妙,太妙了。

这是白素泱整个人生的转折点。

他在深夜里坐到麻木,像是反复咀嚼着老师是革命者的事实,踉跄着站起来,去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隐秘地点。

老恩师其实有两个家。

第一个家,是南柳树路旁小巷子里的平房。

屋瓦破到会漏雨,仅有四十几个平方,狭窄且没有阳光。

第二个家,则是白鱼河边的小草屋。

老爷子没有太多爱好,无课时偶尔去钓钓鱼,有时候入迷了来不及回家,就在草屋里将就着睡。

白素泱的生活简单平淡,也并不会同其他年轻人一样去舞厅戏院里消遣。

他会陪老先生在河边坐很久,看低飞的白鹭,或者捡一块石头扔出去,静静发呆。

老头儿调不着鱼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这种破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会来。

“等我死了,你就把这里拆了。”

他深夜里提灯而去,拆开朽木枯草搭成的草庵,昏暗夜色里,摸到地图的一角。

以及所有秘密的第一个线头。

线头的另一侧,是战场,硝烟,粮草弹药库,化学药剂库,以及如蛛丝般铺开的,半透明的情报网。

电影里,与世无争的白鱼河在南,血与泪的战场在北。

那个年轻而笨拙的青年教师,背负着厚重的秘密,竭力保住自己的命,从南一路往北。

他没有联络人,又差点被看似温厚的战士绑走,在黑白莫测的世界里仅凭自己的力量去北战场。

但在现实里,片场其实就隔一百米。

用火车或飞机才能抵达的漫长距离,其实只有一百米。

“爆破点都确认好距离没有?”

“现场疏散!!群演等会走位看清楚方向不要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