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遗体(第2/4页)

她似乎实在是心软,就算想自戕都担心罪名会连累他人,连死都不舍得伤及无辜,费尽心思保全那些不相干的人才愿意无牵无挂地离开,这样的仁慈在萧凌安眼中如同笑话一样可笑。

但是她似乎又很心硬,竟然为了逃脱皇宫,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在人世间,连尚未出生的孩子都能够拉上陪葬,一点牵挂和念想都不给他留下。

或许沈如霜是故意立于殿中央,就是为了能够让他一眼就看到烈火焚烧着她的躯体,而他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在不断坍塌的房梁中挣扎着不能靠近,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他的美好迅速消失,用这种自毁的方式宣告她赢了,她并非什么都不敢做的笼中鸟雀。

萧凌安剑眉拧得越来越紧,心间如钝刀磨肉般疼得不是滋味,眼眶也有些酸胀,却并未有眼泪,只有眸中讽刺哀痛的笑意愈发浓厚。

从前他就觉得沈如霜痴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输赢又有什么重要的?

若是他早些知道她那么想赢,让着她就是了......

“陛下,陛下!”周恒之看着陷入思绪久久不言的萧凌安很是担忧,焦急地一连唤了好几声,见他逐渐回了神才松了口气,恭敬又低沉地问道:

“陛下,可否要去见皇后娘娘最后一面?”

萧凌安似是没听到一般伫立在窗前,过了许久才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

京城极大,一城之内气象不同,宫内还阴沉飘雪,宫外的阳光却已然破空而出,且越往南越明亮温暖,照得人浑身都舒舒服服的。

沈如霜趴在城南客栈的窗边,在冬日珍贵的暖阳下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慵懒闲散如同巷子里毛茸茸的白猫。

这几日她都待在客栈中足不出户,吃穿用度虽然比不上皇宫中的精致奢华,但她的气色却一天比一天好,小脸不像刚逃出来时带着明显的忧愁和憔悴,愈发白皙红润起来,杏仁般的眼眸中也渐渐有了光彩,见了什么都亮晶晶的。

屋内传来了开门声,陈鹿归搓着冻僵的双手进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殷勤地解开了麻绳,将尚且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推到沈如霜面前,清俊的面容挂着窘迫的笑容,不禁摸着后脑道:

“这是刚出笼的包子,我买了你从前最爱吃的青菜肉沫馅的,一路都捂着,现在还是热的呢,霜妹妹吃些吧,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说罢,他薄薄的脸皮都泛着绯色,紧张地低下头望着沈如霜。

他自知这种东西根本不能和皇宫的山珍海味相比,但是身上银钱不多,还要顾着日后路上的盘缠和开书院,所以只能吃这些简单粗俗的东西,加之对沈如霜的心意与别的女子都不同,心中更加忐忑。

“难为二哥哥还记得我从前的喜好,我当然欢喜得很。”沈如霜笑吟吟地从窗边行至桌前,净手后拿起包子就不拘小节地吃了起来。

包子果真是刚出笼的,一口咬下去还冒着热气,鲜美的菜汁烫得她赶忙缩回了舌头,边扇风边喘着气,心中暗暗感慨这么些年未见面,陈鹿归竟然一直记在心里,可萧凌安却从未上心过。

在这间隙,她抬眸时注意到陈鹿归的手一直有意无意地轻轻抚摸着心口,像是忍受疼痛般脸都皱了起来,手肘撑着桌子许久未曾动弹。

“二哥哥,你怎么了?”沈如霜放下包子,关切地走到陈鹿归身边,拘于身份不好直接查探,但目光很是担忧。

“霜妹妹不必多虑,不妨事的。”陈鹿归赶忙朝沈如霜摆着手,咬着牙坐直了身子,笑得质朴又憨态,一如当年那个巷子里的书生,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刚刚我怕路上寒风把包子吹凉了,就一买来就放在放在心口的衣服里,兴许是烫破了一点油皮.......”

听了这话,沈如霜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轻轻拍了一下陈鹿归的肩膀,哭笑不得道:

“二哥哥何必如此费心?包子冷了照样可以吃,儿时在江南阿娘出去干活回来晚了,我又太小够不着灶台,都是直接拿小桌上冷的饭菜包子填饱肚子。如今我确实去过一遭那富贵地方,却也没养成娇气的习惯。”

她越是这样说,陈鹿归就越是窘迫和不知所措,无论平日谈诗论道多能言善辩,此刻都笨嘴拙舌地不知如何说话才好,只会继续笑道:

“我未曾照顾过姑娘家,霜妹妹又怀着身孕,我想着吃些热乎的总是好的,万一包子冷了吃的不舒坦,霜妹妹也是遭罪啊......”

沈如霜见他这般较真,也收起了那些打趣的心思,感激地道了谢,心间也感受到一阵平凡的暖意,这也是出了皇宫后第一次觉得有几分从前的意味。

其实她就是喜欢这样平淡又生动的日子,并不需要什么奢华精美的东西,也不必给予她至高无上的权位,很多时候一个热乎乎捧在心口的包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