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3页)

季怀真视若无睹,满脸麻木,可偶尔听去一两句刺耳的叫骂,也不免心生疑惑。

他真的丧权辱国了吗?他真的卖主求荣了吗?他明明什么都没得到,明明只有他一人在城破之日坚持以投降之策避免伤及无辜,怎么到头来他倒成了罪人。

季怀真讥讽一笑,他想不明白。

不过季怀真之所以是季怀真,是因为不论他做下什么,都会一并认下,从不管别人误会,更不管自己委屈,季怀真从不为自己辩解。

只要能取得鞑靼人的信任,只要他能救下燕迟,只要阿全能平安长大——他什么都愿意舍。

在那一句高过一句的叫骂声中,季怀真一马当先,携百官跪迎鞑靼,扬声道:“开城门——!”

在一声声沉重悠长的号角声中,城门缓缓向两边大开,鞑靼大军列队整齐,步伐一致,数万人如长着同一双脚。

人群之中渐渐有人发出惊呼。

“你们看,上面挂了个人!”

“那是谁……?怎么穿着我齐军的衣服?”

“是咱们的人,是咱们的人……是咱们齐军将士的尸体!”

只见那行在最前端的战车上,一根长矛直竖,最顶端插着齐军将领的尸体。那人临死前还不知受过何种酷刑,眼眶位置空空如也,右边的胳膊也不翼而飞。被风一吹,那早已腐烂的尸身开始随风摆动,偶尔掉出一两条蛆虫落在地上,很快被随后而来的铁靴碾碎。

才看上一眼,季怀真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一下就凉了。

他认出那是梁崇光。

是那个明知螳臂当车,还一心送死,愚忠又固执的梁大人。

季怀真浑然不觉自己猛地咬紧了压根,没有发现他按在地上的五指已抠进地中,他只感觉全身的血又热了,瞬间冲往头顶,冲得他脸颊如火烧般热,眼睛如被血浸过般红。

季怀真早已废了的右手又突然有了知觉,他又想拿枪了,拿枪,拿刀,拿剑,他想冲上前,对着离他最近的鞑子撕咬。

见齐军将领如此惨状,受奇耻大辱,临安百姓们再也忍不住,眼见一场动乱就要爆发,鞑靼军队迅速出动,组成人墙挡在百姓前头,杀鸡儆猴,用手中长矛刺死不少叫嚣声最响亮之人,欲以武力镇压,可又怎能挡得住天怒民怨?

季怀真看见骑在马上的阿苏尔不屑地笑了笑,对身旁的将领吩咐着些什么。他虽听不懂鞑靼人说话,却立刻领会了阿苏尔的意思。

眼见一场屠杀就要爆发,就在此时,人群之中,梁崇光英灵还未散去,那卖国求荣的季大人又一马当先,扑了出去,在鞑靼人面前行了个大礼,高喊道:“恭迎殿下——!”

他凶恶万分地往后一看,眼中暗含威胁意味,大齐官员立刻会意,他们硬着头皮,跟在季怀真身后跪下,恭迎阿苏尔。

人群又突然静了。

方才还对着鞑靼大打出手的齐人,突然一同盯向季怀真。他们目光中仇恨难掩,对鞑靼人的怒火愤恨全部转移到了季怀真的身上。

同胞的背叛,比敌人的羞辱让人更难以原谅!

原本挡着齐人防止他们冲上前闹事的军队瞬间成了对季怀真的保护,若无这些人,齐人会一拥而上,将他撕碎。

季怀真如浑然不觉般,他是从泥潭里一路爬上来的,最知如何伏低做小,如何恭维讨好。

他当即膝行过去,身子往下一趴,靠在阿苏尔脚边,喊道:“大人请下马!”

阿苏尔哈哈大笑,将季怀真的背当做脚踏,踩着下马。

为凸显神威,他身上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往季怀真背上一跳,把季怀真踩得整个人往下一沉,胸中闷痛不知,腥甜翻涌,但他死咬牙关,头仰着,眼睛睁着,笑嘻嘻道:“大人踩得好!大人小心脚下!”

又有一鞑靼将领走来,问也不问,一脚踩在季怀真的脊背上。

季怀真麻木地高喊:“大人请下马!大人踩得好,大人小心脚下!”

他就这样一声声喊着,任由别人踩在他的脊背上。长矛上高挂的梁崇光不再是焦点,没有人知道季怀真的这一跪化解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屠杀,甚至就连季怀真自己都说不清,在他扑出去的一刹那,心里想着的是什么。齐人恨恨地看着季怀真,只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将他这双对着鞑靼人下跪的膝盖打碎。

“……如此苟且偷生之辈,对着敌人摇尾乞怜,当真猪狗不如。”

季怀真抬头一看,见说话之人乃是阿苏尔麾下一员悍将,勇猛无比,斩杀齐人与夷戎人无数。

此人膀大腰圆,大腿快要赶上季怀真的腰,小山一般的身躯将胯下马匹压得不堪重负。他鞋大如船,掌大如盘,重重踏在季怀真的背上,还嫌不够似的,又用力一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