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梦里花(第5/13页)



“那个羿。”他重新将面具带回了脸上,不动声色,“那个因为不曾及时对你下跪,差点被处死的哑巴奴隶。”

“……”一口气窒在喉间,凰羽夫人抬头凝视着他。

——多年未见,生死茫茫,一身黑色的铠甲和面具似铁一样的封闭了这个人所有的过往。然而,只有那双眼睛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为何在那个时候,坐在轿中的自己,却没有发觉呢?

“你以前是穿银甲的……”她喃喃,“你的天霆之剑呢?”

羿没有说话,举起了手里漆黑的剑。伸手用力一震,只听喀喇一声裂响,内力到处、漆黑的长剑被震开了一道裂痕,外面厚厚的铁锈和黑漆一分分的剥落,脱落之处寒光四射。

一把纯白色的长剑展现在雷霆之下,冷冷如电,带着多年前一样的光芒。

“就是它!”凰羽夫人喃喃,伸手去抚mo那把隐藏已久的神兵,“那么多年,你原来一直在西域?怪不得我们找遍了天下都毫无消息。”

“阿黛尔公主救了我。”他低声,眼神复杂。

“那个小丫头?”凰羽夫人低声,眼神同样复杂地转变。

“为了避免泄露身份,十年来我一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凝视着手里的长剑,声音苦涩:“阿柔,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在颐景园见到‘凰羽娘娘’时,没有立时与你相认——因为我还不知道十年之后、你已经变成了怎样的人?”他在大雨中轻声开口,眼神复杂地变幻,“原谅我,阿柔,这十年来,我已经谁都不相信了。”

她哽咽着点头:“我知道。”

“其实在龙首原那一夜,我已经从来人的招式和耳后残留的纹身里,认出了前来袭击的并不是高黎人,而是越国遗民,”羿沉声开口,“但那时候,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和你联系起来——”

“是枭?”凰羽夫人喃喃,“是他告诉你我们的事情么?”

“嗯。”他无言颔首。

“舒骏,你会埋怨我么?”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含着泪水,“我没有死,没有为你殉节,没有和王府里你的正妃侧妃们那样一死了之。我活下来了,成了大胤皇帝的妃子——你会责怪我么?”

他凝视着她,缓缓摇头,抬手为她擦拭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活着。”他低声,声音嘶哑模糊。

“是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凰羽夫人喃喃叹息,看了一眼身侧,“这些年来我一个人孤身在深宫里挣扎,如果没有阿康,早已被明刀暗箭害死。”

来客触电般地转头,看见了一侧树荫下默默而立的青衣宦官——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殷勤小心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也在注视着雨中忘我长谈的一对男女。

“子康?!”他失声,“是你?!”

青衣宦官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舒骏,你不知道亡国后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凰羽夫人叹息般地喃喃,“我做了敌国皇帝的贵妃;而子康他也从越国的大内侍卫变成了胤国的端康公公——我们为了活下来,都忍受了种种耻辱和绝望。”

“咳咳,好了,”忽地,浓重的阴影中一个声音斜刺里杀出,咳嗽着,“能不能先别在外头叙旧?去密室再说成不……咳咳,我都伤成这样了,还得、还得替你们淋雨把风?”

“枭?!”听得声音,凰羽夫人惊喜,“你回来了?”

树叶簌簌一响,一个黑色人影悄然落地,捂着胸口不住咳嗽。

“幸好没死,”枭拉下了风帽,居然是颇为年轻的男子,骨骼清奇,剑眉星目,只是脸色灰败,“摆脱止水的追杀,咳咳,实在、实在太费力了……”

“止水?!”端康脱口,“他出手了?”

“那是,”枭冷笑起来,“舒骏都把那昏君的脑袋给砍下来了,止水能不出手么?”

“什么?!”凰羽夫人和端康齐齐失声。

来客微微笑了笑,从背上解下了一物,捧到面前——血肉模糊的首级在月下泛出淡淡的光,酒色过度的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刹的贪婪表情。

“原来是你!”凰羽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退了一步,忽然觉得摇摇欲坠,“舒骏,原来竟是你?!——杀了司马元帅的是你?”

“夫人又犯病了!快进密室去!”看得她神情不对,端康连忙上前一手扶住凰羽夫人,一手捡起了地上的烟筒,将烟叶塞入了她的唇齿间——动作之熟练,出乎旁观者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