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第2/11页)

不是不方便进去,而是他想起了初次拜访京极堂的日子。

那是个燠热的日子。

鸟口守彥在去年夏天过后与中禅寺秋彥相识。那时鸟口因缘际会涉入某猎奇事件的调查。

鸟口的职业是所谓的事件记者。

这是好听的说法,但鸟口参与编辑的杂志,是只能够不定期发行的粗劣出版品——亦即俗称的糟粕杂志;不仅如此,里面刊登的报导全都是犯罪题材,而且猎奇犯罪的比重高得异常。因此鸟口虽然是一般平民,却经常得涉入这类阴惨的事件中。

但是,去年的事件很特別。

由于涉入那个事件,鸟口经历了深刻的体验,几乎颠覆了过去的人生观。

那宗猎奇事件就是去年夏天到秋天震惊社会、恶名昭彰的“武藏野连续分尸杀人事件”。

这宗连续猎奇杀人事件后来被评为史上最惨绝人寰的案子,就如同它的恶名,仿佛是一种传染病,感染了所有接触到它的人,一边在牵涉其中的人心中注入黑暗,一边不断地扩散开来。鸟口在不知不觉间被卷入事件,心中的盒子因而被撬开,窥见了黑暗的、无底的深渊。笼罩事件的黑暗,不允许事件记者鸟口置身事外,只是做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鸟口追查着复杂奇妙的事件,在这当中,他透过朋友作家关口,认识了这个怪人古书商。这宗棘手的事件几乎有如恶魔一般,毫无解决的迹象;而使它闭幕的既不是刑警也不是侦探,而是这个古书商——中禅寺秋彥。

鸟口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然后……今年春天——鸟口再次被卷入棘手而且奇妙的事件。

鸟口误闯受到超越人智的不文律所支配的异界,被囚禁在无法逃脱的牢槛里,他挣扎、抵抗,最后还受了伤。将那件教人一筹莫展的诡异事件——“箱根山连续僧侣杀害事件”导向终结的,也是中禅寺。

这只是……短短数个月前的事。

两个事件都令鸟口生涯难忘的事件。

——是因为如此吗?

或许在那样特殊的状况下几次共同行动,鸟口有种错觉,仿佛他与中禅寺相处了相当长的时光。尽管他们没认识多久,然而每次一见到中禅寺那张不高兴的脸,鸟口不知为何就感到放心。虽然认识还不满一年,鸟口却怎么样都不觉得他们的交情只有如此。鸟口实在无法想像他们短短一年前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或许是一起历经凄惨事件始末、这种日常难得的体验所造成的错觉。那么就某种意义来说,这可能接近战友,是共享非日常记忆的人拥有的一种连带感情。不过一切只是鸟口单方面这么感觉,至于中禅寺怎么想,鸟口无从得知。

鸟口仍然不是很瞭解中禅寺。冷静想想,中禅寺这个人算是难应付的类型吧。

鸟口也觉得中禅寺是自己这种货色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的家伙。而且中禅寺也决非能草率应付的人。但鸟口仍然不知好歹地动辄拜访中禅寺。拜访的理由总是形形色色,不过更重要的是,鸟口也觉得自己是为了寻求那种不可思议的连带感才来到这里的。

鸟口平整呼吸,打开玻璃门。

店主人连头也不抬。

看来他正耽溺于读书中而没有发现,但,怎么可能。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连看都不必看就识破进来的是不是客人了。

他很敏锐。

总是如此。然而鸟口却有些困惑了。

“师傅……”

最近鸟口都这么称呼中禅寺。

鸟口边叫着,边横着身体,穿过被书墙包夹的狭窄通道。古书独特的霉味、墨水味及灰尘混合的气味掠过鼻腔。脚下及前后左右都是书山,接着他跨过绑起来的杂志。

“师傅,呃……”

“我不记得我收过徒弟。”

中禅寺头也不抬地说。

鸟口总觉得手足无措,什么也没说,拉过柜台旁边的椅子坐下。

“可以打扰一下吗?”

“如果我说不行,你会回去吗?”冷淡到了极点。

“师傅还是老样子,好冷漠唷。理我一下有什么关系嘛?看这样子也没有客人,师傅一定正閒着吧?”店主人怫然作色。尽管怫然,却仍然看也不看鸟口。或者说,虽然他与鸟口说话了,但现在他的眼中连鸟口的鸟字都没有。他的眼睛正顽固地紧追着铅字。

京极堂说了:

“你看到我这样子还不明白吗?我一点都不閒好吗?”我总是忙得很——店主人作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