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之长司 五(第2/3页)

噢,客官这是在记些什么?要如何避开提马侵袭?客官对这种怪事还真是好奇呀。

法子是有的,一发现马匹好似被附身,就马上将马耳朵切下来。然后,马要朝右绕圈子时,就拼命将它往左拉。如此一来,方向不对,虫受不了,就会从马的身体里跑出来。当时我太年轻,还不知道这个法子。

这种虻,看过的人说,样貌像个小姑娘。听说看起来像雏人偶,身穿红色衣服,披着金色璎珞。体积像豆子那么小,骑着小小的马飞来飞去。也许算妖怪吧。

也有人说,那是剥马皮的小姑娘变成的妖怪。

是啊,剥马皮的。我们当马夫的和种田的一样,一向不被人当人看,剥马皮的就更惨了,比我们还贱。我也认为人是不分贵贱啦,但还是觉得他们比较卑贱。

江户还好,人来人往,龙蛇混杂,所以也就不会特别感觉地位比人低。你看不论工匠还是流浪汉,都昂头挺胸,不是吗?可是,这一带情况就不太一样了。这些野人穿着衣服在乡下走动,大家会觉得很难看,还会嫌他们臭,叫大家别太靠近。也不是身份有多高,只是像武士看不起种田的那样。噢,比那还糟吧,连种田的都瞧不起他们呢。他们的地位比马还低。

在江户也是一样吗?嗯,也许吧。当然,以我的身份是不能说什么大话。不过,说不定我心底也瞧不起他们。客官也一样吧?

什么?客官还真是喜欢问些古怪的问题呢。

据说剥马皮的小姑娘因受不了众人的歧视而投河自尽,死后就变成了提马。

这是一种夺取马命的妖魔。可能那姑娘是认为,如果马都死光,就不会再有剥马皮这种卑贱的职业。要不然就是她以为死了更多马,就会有更多剥马皮的工作,生活便能因此改善。两种说法都说得通。

真是个悲剧啊。

所以我说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我的意思是,那混账怎么可能了解这种悲哀。

因此很多讲话刻薄的马夫都说,长次郎那家伙一定是被提马附身了。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他撒饼布施呀。

你怎么对长次郎这家伙如此好奇?什么?你说他好评如云?真的吗?哼,那是想拍有钱人马屁的狗腿子说的吧。

的确,他布施的对象不分贵贱,但事实上,他对人并没有这么慷慨,真的没有。

当然,不论是木地师、流浪汉、乞丐或走投无路的其他百姓,他都来者不拒,在撒饼布施时,对平时特别被人轻视的人反而很客气。但问题是,他对马夫特别刻薄,认为马夫和马一样,不过是可任意驱使的生财工具。

当然,对和他做生意的马贩,他会很客气,但那只是为了做生意。他对手下的马夫很刻薄。我前年也曾在他手下干过三个月,饶了我吧,那家伙实在太刻薄了。

那儿的大掌柜平助也很粗暴,动不动就揍人。薪水总是一砍再砍,对待马匹也很粗鲁,说起谎来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就连有病的下等驮马,他也佯装是名驹,以高价卖出。他卖出的马,五匹里就有一匹是这么鱼目混珠卖出去的。长次郎真的太会骗人了。

他把赚来的钱布施给穷人,对马夫却很不公平。我那些同行都说,长次郎这家伙一定出身很低贱,才会施舍那些人,后来才又演变成提马附身这个说法的吧。

不过,在我看来,两者应该没有关系。

一个人的出身好坏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格,而那家伙人格真是烂透了,如此而已。

对马很残忍,对马夫很刻薄,做生意很狡诈,他根本是个畜生。这不就罪证确凿了?不必说他出身卑贱或者被妖魔鬼怪附身。

可是,坦白讲——这下我想起来了,长次郎那家伙真的曾经碰到过提马——我好像曾听说过。或许因此才会有这种谣言。

也记不得是从谁那儿听来的了。对了,就是我还在他那儿干活儿的时候。当时——听说事情发生在十年前,那么至今就有十二三年了吧。我不太记得了,或许只是个不实谣言。不,应该就是个谣言。

毕竟长次郎那混蛋根本不懂马。他甚至连牵着马走都不会。他既不会骑马,也不懂得安抚,就只会吃马而已。也不知道他曾碰到过什么事。

什么?客官你还真怪呀。客官是干哪行的?噢?

你是写书的?写书的是做什么的?

百物语?这我就不懂了。我们马夫都目不识丁的。喔,你写的是租书铺的人带着走的那种书?那我倒是看过。字是读不懂啦,但图画很好看呢,尤其是锦画实在漂亮。江户真的有那么漂亮的姑娘吗?

唉,我连城下的商街都不曾去过,一辈子就是与马为伍而已。哎呀,为什么要到那崖边去?那儿太危险啦。万一从你站的那个地方掉下去,可是很难救起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