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内心有什么隐痛(第2/5页)

“又比如你,”我不客气抢嘴说,“讲了一大通,说了一大堆,却等于啥也没讲,啥也没说。你别想蒙我,你说了这些,我可半点名堂也没有听出来。”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向来就是这么个脾气。”他咧开了嘴朝我笑笑,瘦细的指头在栗色的头发里扒了两下。“你且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呢,也动动脑筋好用最简单的话讲给你听。”

我问他是不是认识埃里克·科林森。他说认识,可也说不出多少有用的情况,只知道他是跟嘉波莉·莱格特订了婚的,他父亲就是做木材生意有名的那个科林森。另外还知道埃里克是普林斯顿大学出身,专门跟股票债券打交道,爱好是打手球,小伙子人还是挺不错的。

“也许是吧,”我说,“可他在我面前却撒了谎。”

“你听听,这不是地地道道的大侦探口吻么?”菲茨斯蒂芬摇摇头,做了个苦笑。“你一定弄错人了——说不定那是个冒名顶替的呢。拜亚尔骑士怎么会撒谎呢,再说,撒谎是需要些想象力的。你准是……不,等等!你说的这件事,是不是跟女人有关?”

我点点头。

“那就没错了,”菲茨斯蒂芬一下子又说得那么肯定了。“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只要事情跟女人有关,拜亚尔骑士是没有不撒谎的,其实有时候根本就没有撒谎的必要,撒了谎反倒会给他惹麻烦。拜亚尔骑士的行为准则中可是有这么一条的,这种事都跟捍卫妇女的声誉名节之类有关。那女方又是谁呢?”

“是嘉波莉·莱格特,”我说,随即就把莱格特家的事、钻石的事、金门大街那个死人的事都尽我所知告诉了他。他听我一路往下说,脸上失望的神气也愈来愈浓了。

“小事一桩,味同嚼蜡,”他听我讲完以后就抱怨说,“我还以为莱格特的行事一定是大仲马的手笔,谁知你给我看的竟是欧·亨利淡而无味的小文一篇。大不了是几颗蹩脚的钻石罢了,你说的这些真叫我听得大失所望。不过”——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从你这些话里却可以推断出一点,就是:莱格特是罪犯也罢,不是罪犯也罢,反正为了贪图区区几个保险金而行骗的事,他才不屑一干呢。”

我就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是个大奸巨恶?这么一看你倒是经常看报的?那么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私酒帮的老大?国际犯罪团伙的魁首?买卖白奴的大亨?贩毒集团的头子?还是造假钞票黑帮的女大王扮了男装?”

“别这么傻话一大堆,”他说,“总之他这个人是很有些头脑的,可内心却又有些什么隐痛。他心上总有些什么事,自己不愿意去多想,却又万万不能忘记。我刚才跟你说了,在思想上他对一切至奇至怪的东西都爱得如饥似渴,可是论为人,他又简直是个冷血动物,冷冰冰得直冷到骨头里。他简直是个神经病,一方面用疯狂的念头麻醉自己的脑子,一方面却又要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健康、保持灵敏,以便随时可以——谁知道他是防着什么呢?反正他为人是冷静而清醒的。一个人如果有一段不愉快的经历想要忘却,他要麻醉自己的脑子不让去回想,最容易的办法就是先麻醉自己的肉体,即使不靠吸毒,至少也要纵情酒色,荒唐一下吧。不过是不是还可能有这样一种情况,就是那段经历并没有完全火灭灰冷,这个人还得保持好一副健壮的体格,以防万一死灰复燃,就可以去对付。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麻醉自己的脑子,让自己的身子能保持健壮,可以做到常备不懈。”

“这段经历你有点数?”

菲茨斯蒂芬摇了摇头,说:“这事我不知道的话你是不能怪我的——事实上我也真是不知道。反正不消到你破案,你就会发现要从这家子人嘴里掏出些情况来有多难了。”

“你想法探听过?”

“那还用说。我是写小说的。我的本职就是跟人的精神世界打交道,探索人们精神世界里的活动。他的精神世界很吸引我,我一直认为他不肯向我痛痛快快吐露心曲实在是跟我不够交情。你知道,我连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姓莱格特都很怀疑。他是法国人。他有一次告诉我他是亚特兰大土生土长的,可是他的外貌,他的气质,他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是个法国人,只是自己没有承认而已。”

“他家里的其他人又怎么样?”我问,“嘉波莉是疯疯癫癫的吧?”

“我看未必。”菲茨斯蒂芬瞅着我的那副目光好古怪。“你这话是随便说说的呢,还是真认为她不大正常?”

“我也说不出个究竟。她挺怪的,跟这种人在一起总让人感到不自在。还有,她的耳朵长得跟动物耳朵似的,前额低得简直像压根儿没有,眼睛会从绿幽幽变成棕褐色,又会从棕褐色变回到绿幽幽,一直变来变去,始终没有个固定的颜色。你东打听西打听的,她的风流韵事你发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