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迷宫案 第十六章(第2/3页)

马荣袖中取出铜钱一串,松结解缗,于柜台之上不多不少数了五十。掌班伸手就要来取,马荣却一把将他手腕抓住,压在柜上,说道:“慢!我且问你,可有好酒解渴?”

(缗:读‘民’,古代穿铜钱的绳子。)

掌班道:“按成规,却是没有。”

马荣松开手,将掌班向后一推,边拣铜钱边说道:“你既不仁,我亦不义,死了你这张屠夫,我也不吃生毛猪!”

掌班见到手的铜钱又要易手,忙说道:“罢!罢!算你是个惯家,就破例饶你好酒一壶。”

马荣转怒为喜:“这还象话,下次仍来照顾你的买卖。”说完将五十铜钱交了柜台,转身于火盆旁寻了张小凳坐了下来,也学着三嫖客的样子脱下长袖系于腰间,又去火盆上取了一串羊肉咬嚼起来。

一嫖客已有三分醉意,一只胳膀搂了身边的女子,摇摇晃晃轻声哼起了下流小曲。另二人则清醒如常,以番语说着话儿。二人不算高大,却一身紧肉,不可小看。

掌班将一小壶酒放在马荣面前,自回柜台。一女子起身,琴架上取了琵琶,依墙自弹自唱起来,虽不成宫调,嗓音却佳,倒也别有风趣。

后门处走进一名女子,粗俗中却也显几分姿色。她在马荣身边坐下,一副圆脸上微露笑容。马荣捧起酒壶喝了一口,也照着风月场中一套斯文问身边女子道:“不知大姐芳名?青春几何?”

女子莞尔一笑,只是摇头,原来她不懂汉话。

马荣冲对面二嫖客说道:“幸好我与这妮子的勾当并非是谈天说笑,若如此,岂不晦气!”

一嫖客闻言大笑,问道:“朋友,你尊姓大名?”

“不敢,我姓荣,单名一个保字。你叫何名字?何处学得一口好汉话?”

“此间人都唤我猎户。我在兰坊多年,汉书都厚厚读过几本,岂能不会汉话?你那小妮名唤吐尔贝。不知朋友到此有何贵干?”

马荣心中不快,没有理他,只默默捧起酒壶,自饮了一口,又递于吐尔贝。

猎户嗤一下鼻子,冷冷说道:“若只为这事,何须远道专程来此!”

马荣怒目相视,忽地立起,走向猎户。吐尔贝阻拦不住,马荣早到猎户身后,抓住猎户胳膀一拧,疾言厉色道:“你这厮好不仗义,爷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爷初登门槛,须不曾冒犯于你,你却疑神疑鬼,如此盘诘是何意?”

猎户环视众人,另一嫖客只顾撕咬烤肉,并不理他,掌班依柜台而立,悠然剔牙,也假装不见。猎户一见众人无意助他,只得软了下来,哀求道:“荣大哥莫要见怪,只因你们汉人除官府权门偶或遣人来向我们里甲催要课银外,平素是极少有人到此地来的,故随便问问,并无他意。”

马荣松开手,回原位坐下,一口将酒壶饮干,手背擦了嘴唇,说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今日有缘相会于此,又何须瞒你。我本在邻县一兵卡戍边值巡,那兵卡到此地来也有三日路程。只因一日与一同营守卒争辩逗趣,无意中在他脑后轻轻一拍,不期他却头破脑裂,顿时毙命。我虽属失手商人,究竟人命关天,上峰不知就里,岂能不问罪偿命?到时,我纵然满身是口,也难分辩,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故披星戴月,一路逃到此。如今我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处处有害死米珠薪桂,出逃时所携一点盘缠也所剩无多,很想着点差事,也好赚得几文,聊解饥渴。若是你不嫌弃,有心提携于我,我定效犬马,虽死不辞。”

另一嫖客不懂汉话,猎户充作通事,将马荣所言以番语—一讲了。二人均目视马荣,将信将疑。

猎户早存戒心,答道:“荣大哥,你我既成朋友,岂有不关顾之理!只因目下无差缺可委,一时实难从命,容日后再作计较。”

马荣道:“依我愚见,寻件差使倒也不难,比如选中一人黄花娇娃,将她掳来,再卖于烟花行院,何愁银子不来?”

“荣大哥有所不知,昔年官道驿路均通兰坊,王侯将相,掮客游旅,才子文人,多会于此,这寻欢作乐的勾当自不必说。其时美女一名,摇钱宝树一棵,家有十女,可日进斗金。如今却是人少客稀,百业不旺,这花街柳巷的买卖也自是日渐凋敝。目下大小行院均人多客少,哪里还会再去做这蚀本的交易!此可谓今非昔比,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马荣第一次试探不成,又单刀直入,二次探问:“人道这北寮亦有汉家歌伎舞姬,不知此话可真?”

猎户摇头:“这话从何说起!我在此多年,也不曾见着一个,你休小看了我们异族姑娘。不是自夸,我们的姑娘体魄雄健,文能歌舞弹唱,武能骑马射箭,你们汉家女子自不能与她们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