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案(第5/8页)

福尔摩斯轻轻地拍着手,抿嘴露出了微笑。

“华生,我并不是在奉承你,你的进步确实很大。你的这些描述非常好。你虽然忽略了几乎所有的重要事物,但已经初步掌握了观察的方法。你在观察颜色方面非常敏锐。老弟,你绝不能凭借一般印象来判断,而是要集中注意力去观察细节。我首先注意的永远是女人的袖子。看男人,也许应该首先去观察他的膝盖为好。像你所注意到的那样,这个女人的袖子上有长毛绒,这是判断痕迹的最重要材料。手腕再向上一点的两条纹理是打字员压住桌子的位置,所以非常明显。手摇式缝纫机虽然也会留下相似的痕迹,但是位于左臂,离大拇指也更远,而并非如打字痕迹那样,恰好横过最宽阔的部位。我随后观察了她的脸,发现在鼻梁两侧都有夹鼻眼镜留下的凹痕,于是我大胆提出近视与打字这两点猜测,这似乎令她感到非常惊奇。”

“这也让我感到很惊奇。”

“很明显我的猜测是对的。我继续向下看去,很惊奇又很有兴趣地发现,虽然她穿的是两只靴子,却截然不同,应该是分属两双鞋的。一只靴尖上带有花纹的皮包头,另一只却没有。其中一只靴子的五个扣子当中只扣住了下面两个,而另一只只扣上了三个扣子。当你发现一位青年女性,穿戴非常整洁,但出门时却穿着不能配对的靴子,靴子的扣子只扣上一半时,那就说明她离家时异常匆忙,这实在算不上很复杂的推理吧。”

“还有什么呢?”我追问,我朋友的透彻推理,时常让我欲罢不能。

“顺便说一下,我发现她在走出家门前写了一张字条,但这张字条应该是穿戴整齐后才写的。你发现她右手套食指的部位破了,手套与食指都沾到了不少紫色墨水。这是因为她写字时太匆忙,蘸墨水时笔插得过深。事情必然发生在今天早上,否则墨迹不会那样清晰地留到手指上,这一切虽然都不复杂,但却非常有趣。不过我还得回到正题上,华生,帮我念念关于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那个寻人启事,好吗?”

我将那张启事凑到灯前。上面写道:十四日早晨,一位名叫霍斯默·安吉尔的先生失踪了。他身高五英尺七英寸,身体健壮,肤色淡黄,发色乌黑,略微秃顶,蓄有浓密漆黑的颊须与唇髭,佩戴浅色墨镜,说话习惯低声细语。失踪前身穿丝镶边的黑色礼服,黑色背心,哈里斯花呢灰裤,褐色绑腿,两侧带有松紧带的皮靴。背心上挂有艾伯特式金链。此人曾在莱登霍尔街的一家事务所任职。如有人……”

“可以了,”福尔摩斯说,“对于那些信件,”他望了一眼,继续说,“很普通。除了曾引用过巴尔扎克的名言外,没有其他任何关于霍斯默先生的线索。但是有一点很值得关注,它一定会让你大为震惊。”

“这些信件都是用打字机打的。”我说。

“不光是这样,甚至连签名都是打出来的。请注意信的末尾打得很工整的小字:‘霍斯默·安吉尔’。标注了日期,但是地址除了‘莱登霍尔街’外,没有其他信息,这非常含糊。这个签名非常重要,事实上,我们甚至可以把它看做是有决定性意义的。”

“关于哪些方面的?”

“我的老伙计,难道你还没发现这个签名与本案间的重要关系吗?”

“我不敢说我已经看出来了,也许他是害怕如果有人对他的毁约行为提起诉讼,还能够借此否认信件是自己所写。”

“不,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但是我准备写两封信,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一封写给伦敦的一家商行;另一封写给那位小姐的继父温迪班克先生,询问他能否在明晚六点来与我们在此会晤。我们不妨与那边的男性亲属交流一下。好了,医生,在没有收到这两封信的回信之前,我们已经无事可做了,把这个小问题暂时搁置吧。”

我有极为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的朋友推理非常细致,并且精力过人,因此他在接受别人的委托,调查这个奇特的疑案时,所流露出的那种信心十足的态度,我想必然是极有根据的。我目前只知道他失败过一次,那就是波希米亚国王与艾琳·艾德勒照片案。但是每当我回顾“四个签名”那桩怪事,还有与“血字的研究”联系在一起的非常不寻常的情况时,我认为假如连他都无法解决的话,那绝对是复杂到极点的疑案了。

我与他分别时,他依然在抽那黑色烟斗,我确信明晚再次来到这里时就会发现,他已经掌握了最终可以确认玛丽·萨瑟兰小姐的那位失踪新郎的真实身份与其究竟怎样失踪、为何失踪的全部线索。

当时,我正在治疗一位病情极为危重的患者,第二天我又在病床前忙碌了整整一天,直到接近晚上六点时,我才终于有了空闲,于是马上跳上一辆小马车直奔贝克街,多少有些担心会迟到,而无法为破解这件奇案略尽绵薄之力。我见到福尔摩斯时,他正独自一人在家,瘦长的身子几乎完全蜷缩到扶手椅里,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让人望而却步的一排排烧瓶与试管散发出强烈而刺鼻的盐酸味道,说明他一整天都在专心进行他酷爱的化学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