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也许吧。”

“你永远都愿意对别人说他们喜欢听到的话。”

“我一直都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比说真话还重要?”

“重要得多。”

“那么以上帝的名义,为什么你不能对我说一点儿谎话呢?”

“你希望我这样做吗?”

“是的。”

“对不起,约翰,我不能。”

“你一定时刻知道我希望你说些什么。”

好了,现在可不能开始想念亨莉埃塔。他今天下午就会看到她了。现在要做的是继续工作!按响铃,为最后一个该死的女人看病。又一个病病歪歪的生物!十分之一的病人是真的得了些小毛病,而十分之九都是疑神疑鬼!呵,如果她乐意为此花钱的话,就让她享受她那虚弱的健康,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些人正好和这个世界里的克雷布特里太太们一起,构成平衡。

但他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已经累了——非常、非常累。他似乎已经累了很长时间了。他渴望某种东西——极其渴望。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我想回家。

这使他震惊。这个念头是从哪儿来的呢?它意味着什么?家?他从未有过一个家。他的父母长期侨居在印度。从小到大,他不断地从一个姨妈家流落到另一位叔叔家,每个假期在不同的亲戚家里轮流过。他拥有的最长久的家,他想,应该就是哈利街上的这座房子。

他将这座房子看作是家了吗?他摇摇头,很清楚自己并不这样想。

但是作为医生的好奇心活跃了起来。这句突然闪进他头脑的短句有什么含义呢?

我想回家。

一定有某种含义——某种景象。

他半闭双眼——这一定是基于某种背景产生的。

他的眼前仿佛十分清晰地出现了那蔚蓝色的地中海,棕榈树、仙人掌及多刺的梨树,闻到了酷热夏天的尘土味,回想起了躺在沙滩上晒完太阳后,钻入海水中的那种清凉的感觉。圣·米格尔!

他大吃一惊——感到有些困扰。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圣·米格尔了。他当然不想再回去,那一切都属于他生命中已经翻过去的一章。

那是十二——十四——十五年以前了。他当时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他当时的判断绝对没错!他曾经疯狂地爱着薇罗尼卡,但这仍然不够。薇罗尼卡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拆吃入腹。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我主义者,而且她毫不讳言这一点!薇罗尼卡几乎得到了她想要的所有东西,但是她没能抓住约翰!他逃脱了。他想,以传统的观点来看,他确实没有善待她。说白了,就是他抛弃了她!但事实是,他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而这正是薇罗尼卡所不能允许的。她想要按她的方式生活,并将约翰当作附属品纳入她的轨道。

当他拒绝和她一起去好莱坞的时候,她大惊失色。

她轻蔑地说:“如果你真的想当医生,我想你可以在那儿拿一个学位,但这是完全没必要的。你有足够的钱维持生活,而且我也会日进斗金的。”

他的反应十分激烈。

“但是我热爱我的职业。我将和拉德利一起工作。”

他的声音——一个年轻、充满热情的声音——中流露出敬畏的意味。

薇罗尼卡对此则嗤之以鼻。

“那个可笑的傲慢老头?”

“那个可笑的傲慢老头,”约翰生气地说,“对普拉特氏病做出了极有价值的研究工作——”

她打断了他:“谁又在意普拉特氏病呢?加利福尼亚有着极为怡人的气候,而且去看看世界也很有趣。”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愿意没有你在身边。我要你,约翰——我需要你。”

而此时,他提出了一个令薇罗尼卡惊愕的建议,让她拒绝好莱坞的邀请,和他结婚,然后在伦敦定居。

她感到可笑,态度又十分坚决。她将去好莱坞,而且她爱约翰,约翰必须娶她,跟她一起去。她对自己的美貌和能力毫不怀疑。

他发觉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并这样做了。他写信给她,取消了婚约。

他曾为此饱受煎熬,但他对这个决定的正确性毫不怀疑。他回到伦敦,开始同拉德利一起工作。一年之后,他娶了格尔达,一个在各个方面都同薇罗尼卡毫无相似之处的女人……

门打开了,他的秘书,贝莉尔·柯林斯走了进来。

“您还得为福雷斯特夫人看病呢。”

他立即说:“我知道。”

“我还以为您也许忘了呢。”

她穿过屋子,从另一端的门出去了。克里斯托目送她冷静地离去。贝莉尔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但非常能干。她已经为他工作六年了,从未犯过一个错。她从不会忧心忡忡或是手忙脚乱。她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泥土色的皮肤和一个坚毅果敢的下巴。透过厚厚的镜片,她那清澈的灰色眼睛总是以冷静的态度观察着他,以及这世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