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的记忆(第5/10页)

一年没有吃饭的我,终于感到了饥饿,这是即将恢复健康的信号。这感觉变得无比强大,想起香喷喷的饭菜,各种肉食与水产,从大闸蟹到铁板牛排再到菜泡饭和方便面……医院起码有食堂吧,运气好的话还有病号餐?

值夜班的小护士,看到这副模样的我,吓得不知所措,“哎呀,你怎么跑出来啦?院长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

“我饿了。”

黎明前夕。

从床上爬起来,手脚轻松了许多。打开房门却不见一个人影,大声喊叫几下,也没听到回应——难道在我苏醒后,其他人包括护士们都昏迷了吗?彷徨着走下三层楼梯,推开医院宽敞豪华的大门,外面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覆盖绿树丛中的小径,所有的鸟儿还在熟睡。沿着小径往前走去,任由身体被露水打湿,一直走到尽头才发觉,脚下是一片暗绿色的湖水。

赤脚站在潮湿的泥土上,却丝毫不感到寒冷。湖水几乎要扑上脚尖,我仍怔怔地看着那池绿水。不知何处的幽暗光线,发现湖水的颜色渐渐变化,从暗绿色变成湖蓝色,又转为神秘的深紫色,直到化为沥青般的浓黑。

沥青般的浓黑……

这是一个梦。

我叫高能,二十五岁,除此以外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刚从长达一年的昏迷中醒来,记不起自己的过去,我的名字我的年龄我的一切,都得由别人来告诉我。往昔的全部记忆都被遗忘,成为没有自我的“空心人”。

幸运的是,还有爸爸妈妈。

“能能,你终于醒啦!”

父母赶到医院紧紧搂着我哭喊,然而我的脑中完全想不起这双面孔。

茫然地被母亲抱在怀中,不管为了劫后余生还是丢失记忆,这幕场景令我悲从中来,眼眶一下子红了。

“能能,你不要哭,应该高兴,高兴!”

能能——我有一个奇怪的小名,如果加上八点水,岂不是变成了熊熊?

“能能,你还认识我吗?”

父亲激动地看着我的脸,以至于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妈妈捏了他一把,“该死的老头,怎么问出这么傻瓜的问题!”

我是真的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我的父亲?”

“你这是怎么了?”妈妈费解地看着我,“还用得着猜?当然是你的爸爸,你连爸爸妈妈都认不出了?”

妈妈着急地拉住院长的衣袖,“华院长,你一定要把我们儿子治好啊。”

姓华的院长皱起眉头说:“这个……我没有把握,但你儿子的身体已经康复。”

“平安醒来已经谢天谢地了!”父亲把我揽入怀中,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儿子,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

感到父亲双手的温暖,虽然无法浮现父母往昔的身影,却动情地喊道:“爸爸,妈妈,你们不要难过,我会好好的。”

三天后,院长批准我出院回家。

专家会诊一致认定我的身体已恢复,长期卧床造成的四肢无力,会在短时间内改善。

可记忆一片空白,何时能回忆起过去?华院长给不出答案,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也许明天就能恢复,也许要等到明年,也许到我退休的时候,也许在进入坟墓那天:二十四岁以前的记忆,仍然封存在我大脑的坟墓中。

然而,院长认为这个失忆问题,不会影响到我的身体健康与正常生活。因为苏醒后的几天里,我身边的一切所见所闻,全在脑中记得清清楚楚。除非出现特殊情况,不会再丢失醒来以后的记忆。

这是一家高级的外资医院——太平洋中美医院,想必父母没有放弃希望,把我送来接受昂贵的治疗。幸亏他们的钱没白花,若我在这儿昏迷几十年,恐怕早就被这群势利鬼扔出去了。

父母把我接出了医院,坐上一辆包来的汽车,往市区方向疾驶而去。

妈妈一路挽着我的手,恨不得上上下下看个透,我果然和妈妈长得很像。爸爸长得五官端正,尤其一双眼睛比我大,年轻时候肯定很帅。现在他显得很老,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想必在我昏迷的一年中,担惊受怕操碎了心。

一小时后,车子开到我家小区门口,却是彻底的陌生:一道黑色的大铁门,被烟尘污染的绿化带,几排六层楼的老式公房,有许多老人在晒太阳。原本期盼被接到别墅,起码应该是高级公寓,再不济也得是好点的小区。现实果然比想象残酷,我并不是昏迷了一年的明星,也不是高官子弟或富家公子,父亲更不是什么大老板。所有幻想都已破灭,我终究生活在平凡的市井之中。

走进一个单元,阴暗的底楼停着好几辆自行车与助动车,我却从不记得这狭窄的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