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7页)

在我们谈话的最后,我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那顿饭。”

他也惨然笑到:“也谢谢你送了下白一晨,她真的没有什么朋友。”

提到白一晨,我想起她最后那种恐惧,那提到的气味,那究竟会是指的哪种,我恍然想起个答案,但是不敢确定:“那顿饭里的提鲜剂,到底是什么?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他用死亡降临般的深邃空洞眼神茫然思索:“你该不是想拿秘方去卖钱吧?”

我说当然不是,我知道你的手艺从此以后无法复制。

他哈哈狂笑起来,甚至惊起了那个只顾埋头玩钥匙的狱警,怒声呵斥他。

鲍尔丁最后用一种神秘的声音,颤抖着告诉我:“那是一种肉,敢使这个的都得碎尸万段。但我忍不住好奇尝了一下,太鲜美了,把它做成高汤,即使被稀释一千万倍,还能同样的鲜美。哈哈,哈哈,于是,它就成了我的秘方,你们全吃了,全吃了……”

我的胃部开始痛苦地痉挛,忍不住俯下身子干呕着,呕得昏天黑地也无法抬头,甚至都无法抬头看他一眼,那再次响起的哐啷哐啷的铁链声,告诉我他已经走了,我决心将这个秘密永远保留下去。

三个月之后,我和吕晓薇结婚了,我在燕郊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只背负了百分之二十的房贷,最后剩下的钱我和她去马尔代夫旅行了一次。我们过了幸福的几个月,但交通上的问题太烦人了,我们每天清早六点就得出门,挤上那趟北京最有名的930公交车,就是永远有四五百人抢一辆车的那趟。我应该再买一辆车,但牌照价钱已经开始暴涨,即使去租一个牌照我也感觉无力负担,我的计划不得不一再推迟。

搬到燕郊以后,我的厨房比以前的大了一倍,但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饭了,基本都耗在路上,回家之后两个小时之内必定会睡着。但我觉得生活有希望,为了继续在这个城市隐身下去,把过去的那个噩梦彻底忘掉,我换了个工作,在另外一个杂志做首席记者,比以前降了个档次。好在我的影评之路已经打开,我经常在公关公司的邀请下为电视剧或电影造势,这比单纯拿稿费挣钱多了。她无疑是很爱我的,我也决心呵护好这个小小的家,但总是感觉有点力不从心,在燕郊的生活大多数时候是异常劳累的,我怀念以前家里灯火通明,一群朋友都等着我端菜上桌的日子,也怀念可以和冯大卫没完没了在球场厮杀的日子,但我终于不年轻了。

又过了一阵子,吕晓薇怀孕了,我得更早起床,在公交车上给她占个座,然后下班也要和她一起挤车回家,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好她。她催我无论如何将来得买辆车,最好在生孩子之前,等生完孩子之后还得换房子,她爸妈过来后,这个小房子根本不够住。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有时候免不了抱怨,长吁短叹,她脾气慢慢也不那么好了,我们开始慢慢有了一些争吵。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外面的快餐店吃了晚餐,然后我回到家里就赶紧打开电脑,为一家杂志社撰写七千字的电视剧人物分析,这意味着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的开始,我得一边写一边回过头去看剧情,整个晚上我都得泡在上面,然后白天抓紧一些时间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那个抗日谍战剧看得我头昏脑涨,她却非要我出去买点酱牛肉,还得买刚卤出锅的,一定得是热的。我说我根本没有空,如果我走出小区跑一趟,那么整个复杂的剧情整个的头绪又得重新想一遍,至少得让我把想好的全部都写下来再说,不然出去一趟就给忘了。

她打开了冰箱让我看,那里面确实空空如也,只有一点零食和饮料,我都不知多久没有想起过做饭这回事了,然后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我非常心疼,但无论如何也不肯下楼去,只叫她吃点饼干垫一下,我坐下来重新写,怎么都心不在焉,只好胡乱凑合了事。

夜里她把手搭在我的胸口睡觉,不知怎么突然又抽泣起来,这个阶段的女人是异常脆弱的,总有很多不必要的联想,她说等她肚子大了这日子更没法过了,进入了待产期该怎么照顾她,以后生了孩子加上她爸妈五口人怎么住。我一边安慰她,一边自己的心情也跟着灰暗起来,好不容易等她睡着了,我又进入了胡思乱想,似乎这种乱想能让我从残酷的现实中暂时逃离一下。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每天累得一睡就死,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但这个夜晚有点离奇,我睁着眼睛看到了很多灯光,它们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依次照耀过来,就像过去经历过的很多车站,一个又一个,每一个车站都似曾相识,每一个车站都似乎无法重复,我陷入迷惘中,搞不清这么多的车站对于生活的意义究竟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