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5/14页)

我来到圣柏纳塞国,这是我最喜爱的地方之一,在灯火通明的都市里,这里就像一处黑暗的避风港。六株橡树如大柱子般支撑着枝叶交错形成的屋顶,树荫下的墓园静悄悄的行列分明就像图书馆的陈列;一排排的墓碑则像极了书架上摆设的书籍,每一本书上都印着被生命书页除名的死者姓名,他们或许已经在别处被人们淡忘,但是在这里,他们永远都会被记得。

欧森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闲晃,边走边嗅松鼠的气味,它们白天的时候会跑到坟墓附近捡拾像实。欧森不是喜好追踪猎物的猎人,而是试图满足好奇心的学者。

我摘下夹在皮带上的大哥大,开机键人萨莎的行动电话号码。

她在电话响第二声时就接起电话。

“老爸走了。”我说,话中的含意不是她能够完全明白的。

先前,在父亲病危时,萨莎便已经表达过她的哀伤之情。而此时,她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她难过得有些哽咽的声音还是逃不过我的耳朵:“他……他是否走得很安详?”

“没有经历什么挣扎。”

“他那个时候人清醒着吗?”

“嗯,还好我们有机会踉彼此道别。”

勇者无惧。

萨莎说:“人生真没意思。”

“这只不过是人生的游戏规则罢了。”我说。“若要参与这场比

赛,我们就得同意有一天退出竞赛。“

“还是很没意思。你人还在医院里吗?”

“没有,我在外面闲逛,四处游荡,试着消耗一点体力。你人在哪里?”

“在车上。正要去宾奇小吃用餐,顺便在那里准备今晚节目的台词。‘他再过三个小时就要上广播节目。”或者我可以选择外带,然后我们找个地方一起用餐。“

“我其实不是很饿。”我坦白地告诉她。“我晚点会去找你。”

“什么时候?”

“明早你下班之后就回家,我会在那里等你。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

“好极了。我爱你,雪人。”

“我也爱你。”我回答。

“这是我们的小暗语。”

“这是事实。”

我按下键盘上的完毕钮,将电话关机,然后将它夹回皮带上。我骑着脚踏车驶出墓园,我那四只脚的同伴也紧跟在后,只不过似乎不太情愿离开那里,它满脑子都在想松鼠。

到安琪拉。费里曼家的路上,我尽可能抄小路,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避开许多车辆,路灯也比较稀疏。遇到没有选择非得穿过重重路灯的时候,我只好硬着头皮猛踩踏板。

欧森始终忠实地配合我的速度前进。它的心情似乎比原先快乐许多,在我身边大步向前奔跑,看起来比我黑夜里投射出的身影还要黑。

我们从头到尾只遇见四部汽车。每一次我都得眯着眼睛撇开脸往旁边看,避免和车灯迎面相对。

安琪拉住的那条街地势较高,她那栋迷人的西班牙式住宅四周都庇荫在花季末到的木兰花树下。我看见前面的房间里都没有开灯。我从旁边没有上锁的侧门走入一条围满了花丛的凉亭式走道,凉亭的两侧和拱顶上爬满了茉莉花。夏季里,五片花瓣的小白花一簇簇地盛开,花架上就像垂挂了层层白色的蕾丝般娇艳。在这个早春时节里,嫩绿的枝叶在风车状的花朵衬托下,显得格外生意盎然。

我忍不住深深吸人茉莉花浓郁的芳香,正当我品味花香的同时,欧森连打了两个喷嚏。

我将车推出凉亭来到屋子后方,我把车靠在支撑骑楼屋顶的其中一根红木柱子上。

“提高警觉。”我叮咛欧森。“要强,要狠。”

它唤了一声,仿佛已经对自己的任务完全了解。或许它真的能听懂我的话,不管巴比。海洛威和那些为理性主义把关的人士怎么说。

厨房的窗户和半透明的窗帘内透着微微跳动的烛光。门上装饰着四片玻璃,我在其中一片玻璃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安琪拉。费里曼拉开窗帘一角,她眼神慌张地迅速看我一眼,然后往骑楼两旁检视了一下,确定我是一个人前来。她像是做什么坏事似的神秘兮兮地将我带入屋内,随即将门锁上。她不停地调整窗帘直到她放心的相信没有人能从任何空隙偷窥我们为止。

虽然厨房里相当暖和,安琪拉除了运动服之外还套了一件羊毛衣。这件粉针钩的毛衣大概是她死去的丈夫留下的;毛衣的长度拖到膝盖,肩膀的接缝垂到手叶上方,卷了又卷的袖口厚厚的一圈就像是铁手铐一样。一身厚重的衣服使得安琪拉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瘦小。她显然觉得很冷,她看起来简直毫无血色,而且还不停发抖。

她给我一个拥抱,一如往常有力、充满骨感和坚定的拥抱,虽然我可以感觉出她不寻常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