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平顶吉米的星期天(第2/6页)

时间已近正午,附近的居民纷纷出门,在人行道上占定了位子。吉米看着他们搬出了饮料冰桶、收音机以及野餐篮,然后朝正忙着在翰尼西自助洗衣店前的路边架开折叠凉椅的丹恩与莫琳·戈登夫妻俩挥了挥手。当他们绽开一脸笑容,也朝他挥手时,吉米感觉自己被他俩脸上那种真心的关切打动了。莫琳两手拱在嘴边朝吉米大叫。吉米推开窗子,探头抵在纱窗上,沾染了一头温暖的阳光、清爽的空气以及纱窗上积了一整个春天的花粉。

“你刚刚说什么,莫琳?”

“我说:‘你还好吧,亲爱的?’”莫琳大叫,“你还好吗?”

“我还好。”吉米说道——话一出口,他才赫然发现自己说的竟是实话。他真的觉得还好。他依然感觉得到凯蒂沉沉地压在他胸口,像他第二颗疯狂而愤怒地鼓动着的心脏;他甚至知道它永远都会在那里。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份哀恸毕竟已渐渐化为他体内的一部分,而非体外的一条伤肢。或许,在这场漫长的沉睡中,他已经学会了接受。接受这份深沉的伤痛,接受它进入他的体内,让它缓缓沉淀下来,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旦学会了接受,他知道自己也终将学会如何去面对。所以说,他确实还好,比他任何的预期和想象都还要好。“我……我还好,”他对着丹恩与莫琳大声说道,“我还好。”

莫琳点点头,而丹恩问道:“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吉米?”

“我们是说真的。真的。你尽管开口。”莫琳说道。

吉米感觉心头涌上一阵暖意,他突然对这对夫妇以及这个他自小成长的地方感到无比骄傲与热爱。他说道:“不了,我真的还好。不过,嘿,谢啦。真的。真的很高兴听到你们这么说。”

“你待会儿也要下来看游行吗?”莫琳问道。

“嗯,应该会吧,”吉米说道,决定是话出口后才做的,“那待会儿就楼下见啰?”

“我们会留个位子给你。”丹恩说道。

他们再度挥挥手,吉米也朝他们挥挥手,然后缓缓踱离了窗边,胸口却仍满溢着那种骄傲与爱。他们是他的邻居,是永远与他站在同一边的人。这是他的人,他的地方,他的家。他们永远会为他保留一片天。永远。他是来自平顶区的吉米。

他们以前就是这样叫他的,在他被送进鹿岛之前。他们会带他走进北边王子街上那些著名的据点,说道:“嘿,卡诺,他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叫吉米,来自平顶区的吉米。”

然后卡诺、吉诺还是其他哪一个诺就会睁大了眼睛,说道:“妈的,真的?他就是平顶吉米本人?嘿,久仰久仰,吉米。你那些传奇故事我们可听了太多了,今天终于见到你本尊啦。”

然后就是一堆冲着他年纪来的玩笑——“怎么,听说你当年还夹尿布的时候就已经用尿布别针干开这辈子第一个保险箱啦?”——但玩笑归玩笑,吉米依然可以从这些道上人物的言谈间感受到那种敬意,甚至是某种程度的敬畏。

他就是平顶吉米。十七岁就出道带徒弟的平顶吉米。十七岁哪——你他妈的能相信吗?好家伙一个。没人敢跟他乱来。有种,够酷,口风紧,脑筋快,上道懂规矩——一个懂得有福同享的好家伙。

他曾经是平顶吉米,他现在依然是平顶吉米。而楼下那些聚集在人行道上等着看游行的人们——他们都爱他。他们为他担心,想尽可能为他多分担一点儿伤恸。这样的爱,他何以回报?他不禁低头思量了起来。到底他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以为回报呢?

自从联邦调查局以《有组织犯罪控制法》为依据,一举把路易·杰洛那帮人逮走后,这些年来,平顶区如果勉强要说有所谓主要的黑势力的话,那大概就是——是谁?——巴比·奥唐诺吗?巴比·奥唐诺和罗曼·法洛。两个小虾级的小毒贩,近来甚至还干起了收保护费和放高利贷的勾当。吉米曾听到风声——他听说这两个家伙有模有样地跑去和罗马盆地那边的越南帮交涉,谈好条件,说好井水不犯河水;之后为了庆祝结盟还干脆放了把火,把康妮花店烧成平地,以示杀鸡儆猴,警告那些拒绝付他们保护费的人。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在自己的地方干这样的勾当;手脚怎么也不该动到你的邻居头上。生意要做就去外头做,你的邻居应该是你的人;你让他们安心过日子,养孩子,他们自会心怀感激,多少帮你看着,当你的耳目,任何风吹草动也才会有人自动跑来跟你禀报。偶尔,他们若真想用信封、蛋糕还是一辆新车来表示他们的感激,那也该是他们的选择,是你保护地方应得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