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第6/8页)

女人脸上似大雨滂沱,可嘴角却始终扬着,像犯了职业病一般。

这时,半晌没有开口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子,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你的债,我帮你还。”

女人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直到男人又说了一句话才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

男人说的那句话,同样一字一顿: “我要你替我老婆,好好地活下去。”

~ 5 ~

天色暗了下去,男人像来时那般,开车又接走了女人。我目送着他俩一前一后地上车,直到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

男人的车将停在哪里,我不知道;又将驶向何处,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确信的便是,这辆车会一直开下去,带着逝者冥冥之中做好的安排。

我起身关好窗户,只留下一条窗户缝透气,起身沏了一杯浓茶后,开始看第三个故事。

五瓣梅

第三个故事:有两个问题,始终不必和太多无关的事情扯上关系,一个是“我是谁”,另一个便是“我爱谁”。

~ 1 ~

山上多五瓣梅,这花又名四时春,花期四季,喜阳光,忌湿怕涝。若不是江婆告诉我,我竟不知道,这埋没在浓青重绿中的点点野花竟有如此可人的名字和习性。玫红色的花心,朝着五个方向向白色的花瓣上晕染着,日头下微微打着战。在山上随意绕过几个土丘,都能寻到这样的五瓣梅,房前屋后,开得好不热闹。

江婆更是尤爱此花,天天盯着渡,不让它去压趴一枝。

可渡偏是讨人嫌的个性,整日在这山上扑蜂抓蝶懒散惯了,越拗着它的性子,越事倍功半。

这不,江婆稍不留神的工夫,渡便闯下了祸。不过江婆倒是不恼,只一把抱过胖乎乎的渡,搂在怀里。迎着午后慵懒的阳光,眯着眼睛,又给渡讲起她和她的那位意中人的故事。

这故事的开头,永远会是那一句:江婆的故事啊,要从十多年前讲起。

~ 2 ~

当时我在镇里的中学做语文老师,丈夫是煤机厂的工人。日子过得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求得平淡安逸。

那年夏天,上面调下来一批骨干教师,说是帮助提高村镇教育水平,但无非就是让这些老师做做样子罢了,干上一年半载,就调回原单位。我们学校也分到了五六位这样的老师,每天应付差事,糊弄领导。当地的老师很是看不惯他们的作风。

但这里面,有一个人,很是不一样。她长我三岁,特别精干,还是个通才,什么都能教。哪个老师有急事了,她二话不说,拿起水杯就去代课。当时我特别喜欢去听她的课。课上她侃侃而谈,不做板书,也不看教案。闲文野史,张口即来,别说学生,连我都听得酣畅淋漓。

后来,我与她渐渐熟络起来,才知道她出身书香世家,不能说是精通六艺,但文理史哲都有涉猎,尤其是画得一手好画。镇上条件差,没有好的颜料与画纸,她就常常在废报纸上,用铅笔头作画,寥寥数笔,却能栩栩如生。

因我名字中有个“梅”字,她便常常信手画下几枝干枝梅,送给我。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不知自己有了身孕,送山里的学生回家时动了胎气。结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又成了空欢喜。婆婆便整日对我冷嘲热讽,丈夫粗枝大叶,又怎么觉察得到我心里的委屈?我请假在家歇着的那几天,只有她日日来探望,给我备下补气养血的食材,为我宽心。

一次我和她开玩笑,如此贤惠,怎不早早成家?她和我说,万物易碎,唯理想永存。当时我并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只当是才情之人,清高自持罢了。

~ 3 ~

经历了这些事儿后,我越发和她亲密起来。因为流产一事和婆婆闹僵,每日下班后我便也不急着回家,留在学校批作业备课。她也如此。转眼间,花败草谢,天黑得越来越早。因我怕黑,每日走之前,她便又多了一项任务,送我回家。一次,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只大狼狗,凶神恶煞地挡在我俩面前,我吓得两腿打战,她一把将我扯到身后,弯腰拾起路边的碎砖就打。狼狗跑了,她转身抱住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之后我才知道,她幼时被恶犬伤过,怕狗的程度远远超过我。

那是我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如此感动。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我们两人的感情,不止于友情,还有其他。

开春以后,我丈夫被外派到煤机分厂,我俩过起了两地分居的日子。和婆婆住得不顺心,我便打算着和单身的老师们挤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骨干教师们的住宿环境要好得多,她知道我想住宿舍后,二话没说,就把我的行李搬进了她的单间里。不怕渡听了笑话,我俩像是新婚的小两口似的,把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屋子填充得满满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