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第6/17页)

“罗老师,你真是功臣,咱的大功臣!”

头戴棒球帽的男人,一手握着摄像机,一手搭在还红着眼睛的男人肩上,重重拍了几下。而他口中的这位罗老师,明显和我一样,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爸!”一声清脆的叫声,在门外响起。

“儿子!”男人应声而起,寻着声音向门外望去。一个瘦高的男孩,挤过几个人后,紧紧地拥住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男人一边晃着儿子的肩膀,一边上下打量儿子,寻找着他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

“老罗,你表演得太好了。”

跟在男孩身后的一个胖女人,眼里含着泪,一手揽住男人,一手揽住男孩。

“老婆?”男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屋里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后,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同胞。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男人冲我喊着。

“老罗,你冷静些。这还不是为了工作嘛。”女人朝我笑了笑,两手将老罗的脸掰了过去。

“你那新戏,导演不是说,和儿子生离死别那段戏,你演得总是不够感人肺腑吗?”老罗盯着女人,木讷地点着头。“所以,我和导演才商量,设计出这么一出苦肉计,逼你本色出演一把。”

说完,女人欠起脚跟,在男人脸上狠狠嘬了一下。

站在一旁,头戴棒球帽的那个男人,想来便是女人口中的导演。他又重重地在老罗背上拍了一巴掌:“罗老师,这下我们也不用换人了。您呢,继续演好接下来的戏份儿。回去以后,我就把这一段镜头,稍做处理,放在咱的新戏里。您这次就等着提名最佳男配吧。”

说完,男人将手中的摄像机交给一旁的青年男人,说:“刚路过的那片山桃,景色真不错,应该让老罗在那儿录这段。可惜,可惜了。”

青年男人凑在导演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导演瞥了老罗几眼,一把拉起他的手:“罗老师,别介意啊,咱都是为了艺术献身。想演这个角色的人多了去了,我这也不是为了帮您吗?你调整下情绪,咱明天剧组见。”

导演堆着一脸假笑,使劲儿晃了老罗几下后,出了门。房间里的人也都跟在导演身后,渐次离开。

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会走到老罗面前,或是拥抱,或是握手,嘴里不住说着:“罗老师,见谅。”“老罗,辛苦你了。”

老罗却依旧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眼神呆滞。

身旁的胖女人替他挡下谢意后,推搡了老罗一把:“获奖后,可得给我买包了。要不是我和儿子,你这次又得被换下。”

说完,女人揽过儿子:“让你爸在这儿缓缓神,咱娘俩去车上等他。顺便妈还得把刚才这段录像,发给其他几个导演看看,争取再替他接个新戏。”

儿子一脸兴奋,捶了老罗胸口一下:“爸,这真好玩,以后我也要当演员。”

老罗依旧没什么反应,倒是女人宠溺地刮着儿子的鼻头:“咱要当演员,也走偶像路线。把戏演好多不容易啊,傻小子。”

说完,女人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冲着桌子后面的我,点了点头:“打扰您了。这儿需要付费吗?我们可以出双倍。”

我摇了摇头,收起了登记簿。

~ 6 ~

西边的太阳终于落了下去,黑色的山连着藏青的夜色,不知又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男人的脸色也在满屋的阴影之中,不知喜忧。

过了好久,他才摇摇晃晃地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给您添麻烦了。”

我没有说话,怀中的渡正睡得踏实,发出一阵阵的呼噜声。

“让您笑话了,”背过身的男人沉默了半晌,说着,“我是个演员,之前火了几年。现在老了,戏也跟着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接上这活儿,我还总让导演不满意。我老婆是我经纪人,也是着急,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您就担待些。”

“和我没关系,您不介意,就可以了。”

“介意?”男人突然笑出声来,像是对我冷笑,也像是在嘲笑自己,“演员生死一场,皆是表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老罗走了。

下山的路上月色朦胧,再也看不清老罗的身影。我杵在窗前,耳畔却莫名传来了老罗对着镜头说给儿子的那句话:“希望你做一个有能力取悦自己,用心爱自己的人。”

~ 7 ~

生死一场,皆是表演。这是对演员的褒奖,还是悲剧性的总结?我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八个字时,手机突然响了。

难道是邮件有回复了?

我匆忙拿起手机,果然,邮箱里多了一份新邮件。发件人正是那位姓穆的编辑。回信虽只是寥寥数语,但却像我期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