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8页)

“你真能照办吗?”他问。

莉迪娅抬起头,透过泪光望着他。一线希望使她平静下来。他说的是真话吗?他真的会释放费利克斯?“任何事情,”她说,“任何事情我都照办。”

“你出去的时候,我接见了一位客人,”父亲闲谈似的说,“是沃尔登伯爵,他请求我允许他与你见面。”

“谁?”

“沃尔登伯爵。你昨晚见到他时他还是海康姆勋爵,但他的父亲昨夜去世了,所以现在他是伯爵了。”

莉迪娅茫然不解地望着父亲。她想起了自己与那个英国人见面的情景,但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突然闲扯起这个人来,于是说道:“别折磨我了。快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了费利克斯。”

“嫁给沃尔登伯爵。”父亲干脆地说。

莉迪娅停止了哭泣。她望着父亲,惊得目瞪口呆。他真是这样说的吗?这话听上去像是疯子说的。

父亲继续说道:“沃尔登一定想快点结婚。你将离开俄国,随他去英国。如此,这件恶劣的事情就会被遗忘,不会被人知晓。这是最理想的解决办法。”

“那费利克斯呢?”莉迪娅轻声问。

“今天就停止拷打。一旦你上路前往英国,这小子就会被释放。只要你活着,就永远别想再见到他。”

“不,”莉迪娅喃喃自语,“看在上帝的分上,不。”

八个星期之后,他们结婚了。

“你当时真想刺死你父亲?”费利克斯的神情半是敬佩,半是忍俊不禁。

莉迪娅点点头。她心想:谢天谢地,其余的事情他都没有猜中。

费利克斯说:“我真为你自豪。”

“这样做够过分的。”

“你父亲本就是个过分的人。”

“我现在不再这样认为了。”

二人沉默了一阵。费利克斯又柔声说:“如此说来,你从来没有出卖过我。”

莉迪娅感受到一股难以克制的冲动,想要把他拥入怀中。她迫使自己纹丝不动。这种冲动片刻之后便消失了。

“你父亲遵守了他的诺言,”他沉思着说,“他当天就停止了拷打。你动身前往英国的第二天他们就把我释放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哪儿了?”

“你的侍女给我留了消息。她在书店留下了一封信,不过她当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交易。”

他们要谈的事情太多、太沉重,以至于两人陷入了沉默。莉迪娅仍然不敢挪动。她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放在大衣口袋里,她不记得他以前有这种习惯。

“你学会吹哨了吗?”他忽然说。

莉迪娅禁不住笑起来:“我从来没掌握吹口哨的诀窍。”

他们再次陷入了沉默。莉迪娅真希望他离开,可让他留下的渴望也同样强烈。她终于问道:“自那以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费利克斯耸耸肩:“四处旅行。你呢?”

“把我女儿养大。”

对他们二人来说,这两次会面之间的多年光阴似乎是个不大愉快的话题。

莉迪娅又问:“你到这来做什么?”

“哦……”费利克斯似乎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想见奥尔洛夫。”

“亚历克斯?为什么?”

“一名信仰无政府主义的水兵被关进了监狱,我想说服奥尔洛夫释放他……你知道俄国是什么样:那里不讲正义,只拼权势。”

“亚历克斯不住在这儿了。有人企图抢劫我们乘坐的马车,把他吓坏了。”

“我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呢?”费利克斯问道。他似乎突然紧张起来。

“萨沃伊酒店,但我怀疑他不愿意见你。”

“我总可以试试看。”

“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是的。”

“你仍然……热衷于政治?”

“它是我的生命。”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部分年轻人都会对此失去兴趣。”

他面带愁容地笑笑:“大部分年轻人还会结婚、生子。”

莉迪娅不由得满心遗憾:“费利克斯,真对不起。”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猛地缩回手,并站了起来。“别碰我。”她说。

他惊讶地望着她。

“即使你没有得到任何教训,我也得到了教训,”她说,“自幼所受的教育告诉我情欲是邪恶的,它可以把人毁掉。曾有那样一段时间,当我们……在一起时……我不再相信这种说辞,或者至少装作不再相信。可你瞧瞧这件事的下场——我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你。我父亲是对的——情欲的确能把人毁掉。这个教训我从未忘记,也将毕生难忘。”

他悲伤地望着她:“你一直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吗?”

“这是事实。”

“这便是托尔斯泰的道德观。做好事不见得会使你幸福,而做坏事必然会让你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