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庙会(第2/5页)

走了一个多时辰,几人都饿了,于是又到白云观西面去找吃食。

这边的人更是拥挤,也有乡野的村夫,也有艳妆的堂客,也有学堂里的总角少年,也有闺门中的小家碧玉,摩肩擦背,熙熙攘攘。吃食也多,凉的有桂花山楂冰盏、江米豆沙艾窝窝,热的有开着锅的丸子汤、刚下屉的羊肉包子,应时的有春饼和菜、元宵、年糕,喝的有各色白酒、黄酒、果子酒,还有酸梅汤、玫瑰露、八宝擂茶。几个人在人丛中挤过来又挤过去,见了什么稀罕的就尝一尝,停停走走,不觉就饱了。

云瑛道:“也不记得吃了几样东西,也没吃出个好吃难吃,怎么一下子就饱了呢?你看这地上全都踩的泥呀水的,我们不如先去庙里。既然来了,怎么也得烧炷香吧。”

杨继宗看看天色尚早,说道:“现在去观里上香的人正多,我们不如先到南边看看杂耍百戏,等到未时[14]以后人少些了再进观里。”

在白云观的正门以南,搭了一座临时的戏台,台上正在唱戏。因看戏的甚多,难以挤到近前,几个人只能在人群外面踮着脚往里面看,宝姑娘则骑在老麦的肩头,远远眺望。

就见台上是两个老头儿,对着面不断讲说些什么,其中一人忽又哼哼呀呀地唱了起来,离得远,也听不清唱的是什么词句。杨继宗认真看了一会儿,才说:“这个应该唱的是《冲漠子独步大罗天》[15],是说吕洞宾度冲漠子成仙之事,不过应这里庙会之景,甚是无味。”

云瑛才道:“我看也是无趣,连个姑娘家都没有,两个老爷子直是说,也不打斗。我们不如到那边看看,那里锣鼓家伙倒是热闹。”

几个人遂又绕过人群来到东南方向,这里气氛又是不同。

那敲锣打鼓的是一群年轻后生,穿着五彩衣裳,扮了各样角色,在那里扭秧歌,踩高跷,跑旱船,动作大开大阖,极是生猛。对面却又有一支凤阳花鼓的队伍,是一众姑娘,浓妆艳抹,打着花鼓边舞边唱。两队人马各自逞强,互不相让,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气。边上的观者就跟着喝彩起哄。

秧歌和花鼓舞得正欢,却从东边斜刺里冲出几辆人拉的大车,生生把两队人马分隔开来。车上都是些精壮汉子,红衣红裤,头上扎着红布头巾,锣鼓喧天,笛声响亮,原来是一队打“十番”的。

这十番的锣鼓又与那秧歌队中的不同,响器又多,打法又细,疾徐有致,极是悦耳,一阵“急急风”,又是“细走马”,再接“小桃红”,锣鼓与笛子、唢呐此起彼伏,把一旁的看客都吸引过来。

云瑛眼尖,低声对杨继宗说道:“你看那中间打大鼓的是谁!”

杨继宗这才注意,原来竟是靳孝。靳孝此时也看到了杨继宗与云瑛,一面继续打鼓,一面向他们点头致意,鼓擂得更是起劲。

好一会儿工夫,一套曲牌吹打完了,大汉们竟也大汗淋漓,才下车来擦汗喝水,休息片刻。靳孝忙来到杨继宗跟前,施礼道:

“真是天涯何处不逢君,不承想在这庙会上又能得见二位,幸甚幸甚!”

云瑛道:“想不到靳二爷倒是多才多艺,竟能擂得好鼓,倒要叫人刮目相看了。”

靳孝笑道:“我们不过是党太尉吃扁食——有样学样,只是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不要说不能与杨公子大才相比,就是云姑娘那精湛骑术,也让我们望尘莫及了。不过是新正闲暇,我们一些兄弟凑在一起图个热闹,在二位面前献丑了。”

杨继宗道:“靳兄过谦了。我看你们这十番锣鼓,不惟神气十足,音律也甚精妙。靳兄居中大鼓,指挥若定,真有大将之风。”

靳孝连说不敢,又道:“看来公子与云姑娘都已经安顿好了。那日敝店对两位多有得罪,我这里还要再致歉意。正好告诉两位,敝店的胡昌世掌柜前因经营不善,已经被大东家辞了,目前正是在下代理敝店。”

杨继宗心中却暗想,他所说的大东家莫非就是那定国公徐永宁,此番分明是怪罪胡昌世办事不力,却不知到底是因为哪桩事情。也不知当初投毒谋害李惜儿,是徐永宁在幕后所为,还是那胡昌世自作主张。无论如何,这养荣堂后面必定隐藏着极多的难以告人之处。因说道:

“我看那胡掌柜也非等闲人物,如今又有靳兄这等英杰执掌贵号,这养荣堂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深不可测呀!”

靳孝见杨继宗对前事仍是耿耿于怀,才又恭恭敬敬再施一礼说道:“当初得罪杨公子,实为误会,还请公子见谅。只有一节,就如那晚我在船上所言,我们虽是些平头草民,却也有忠君报国之心,所作所为或有差池,但一片丹心可昭日月!终有一日,杨公子能够谅解我等一片苦心。俗话说当家三年狗也嫌,谁愿意执掌这样一摊生意,但大东家指派,也是无奈。如今在下忝掌敝店,此前的冒犯自然也要由我承担,刚才所说致歉并非泛泛之辞,请杨公子在此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