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山居笔记(第3/4页)

范闲的唇角浮着自信的笑容,只要你怒了就好,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心思沉静,自己还会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他深深信服那位信阳公主的谋略能力,仅仅从牛栏街事件转成了谋夺北齐土地的妙手,还有卖掉言冰云,反换来庆国朝政乱局这两件事上,就可以看出长公主策划阴谋的能力——但他并不畏惧这一点,因为监察院最擅长的也是阴谋,小言公子也是位天才人物,与长公主还有深仇不可解。最关键的是,监察院除了阴谋之外,还有力量,而这——正是信阳方面最欠缺的。

对付阴谋家,简单的刀剑血火,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长公主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范闲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叹息道:“真的很了不起。当初满朝文武都以为她是东宫的助力,哪有人曾经想到她与二殿下的协议。朝中厌恶她的人,比如我那位已经离开了朝廷的岳父大人,会下意识里偏向二殿下,而她代东宫控制的人,又随时可以抛出去当恶人。此消彼涨,厚积薄发,如果这种局面继续维持个七八年,等陛下年纪大了,说不定二殿下还真的可能入主东宫。”

“可惜遇见了老师。”史阐立说道。

范闲并不谦虚,说道:“我只是运气好一些,而且你以为陛下和陈院长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史阐立微微一惊。

范闲苦笑道:“长公主就算是再了不起的女人,终究还不是当年这批老伙计们的对手,我只不过是被推到前台来的那只手而已,陛下……或许只是不想太后生气。”

他忽然微微偏着脑袋,看着玻璃窗外的白茫茫山色,微带惘然说道:“不过在这些厉害人物中,我其实最欣赏的……反而是早已离开京都的岳父大人。”

史阐立不明白,他本以为门师会说最佩服的是范尚书。

范闲微笑着说道:“我那位岳父世称奸相,但其实却是位难得一见的能臣,庆国前些年真称的上是国泰民安,虽有小小不协,终究不碍大局,他出了大力。而我最佩服岳父的是,他极能隐忍,极能决断,当初……因为长公主的缘故,四顾剑杀了我二舅哥,岳父大人马上同意了我与婉儿的婚事,毫不犹豫地站到了监察院与父亲的这边。不要忘了,他与陈院长和父亲在朝中可是斗了不知道多少年,如此重大决断,马上定计,实非常人。”

他接着叹息道:“而且岳父大人手握宰执之权,却毫不恋栈,一朝发现陛下有旁的想法,马上辞官不做,虽然丢了手中权势,但毕竟落了个身家平安,家族安宁。”

范闲的岳父,宰相林若甫告老之后,便一直在梧州养老,做一位富家翁,时常与京都有些家书往来,听说最近过的挺不错,身子骨比在京都时还要好些。

“明人易,明己难。”范闲感叹说道:“岳父大人识人识己,识时识势,实在有太多值得我学的。”

史阐立心中微微一动,联想到目前京中朝阁仍空,只是由门下中书那几位大人协理着政事,小声说道:“老师,您日后终也是要成一朝宰执。”

范闲苦笑一声,骂道:“别试探我,我没那个兴趣,也没那个能力。治理一国,哪里会真的像煮小鱼儿那么简单?我啊,将来管着监察院是兴趣所在,办理内库,那是陛下旨意,旁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史阐立笑道:“老师这话有趣,不过单提这两处,也足够羡煞旁人了。”

“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就知道陛下在岳父告老之后,便根本不准备重设宰相一职。”

范闲站起身来,拄着拐杖,挪到窗边,推窗嗅着雪地上来的清风,幽幽道:“告老的文书阁大人胡先生,已经奉诏起身,往京都来。”

史阐立大惊失色:“哪位胡先生?”

“还有几位?”范闲并未回身,淡淡说道:“在你我尚是顽童之时,就力促文学改良的那位胡先生。陛下传他入京重为大学士,日后的门下中书,想来没有那位吏部尚书颜行书的位置,秦恒也要去做他的京都守备,门下中书……就是几位大学士领着,宰相一职再无重设的可能。”

史阐立默然。半晌之后才轻声叹道:“以往只知读书报效朝廷,如今才知道,原来朝廷之事,果然复杂无比,非外人所能揣测。”

一会儿功夫,他又高兴了起来,虽然今天听的这些事情都没有办法入传,对于太学的广告事业也没有丝毫帮助,但是这些秘辛向来不传二耳,今日既然门师告诉了自己,将来数十年后,自己若有机缘将其编入国史之中,或者是出一《半闲斋主人山居笔记》,毫无疑问都会让自己在青史之中留名。

当然,门师必须是历史的胜利者。

想到此事,他心中有些隐隐兴奋,却听着门师不知为何望着窗外笑了起来:“你可知道,陈院长的真实年龄比陛下还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