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君臣有心(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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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言公子坐着马车,急匆匆地赶回了言府。一路上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内心深处太过惶恐的缘故,汗水湿透了他那一身永久不变的白色衣衫。

穿过并不怎么阔大的后园,一路也并不怎么理会那些下人的问安,他满脸凝重地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已然退休的言若海大人,此时正与一位姑娘家对坐下棋。棋子落在石坪之上并没有发出太多的杂音,那哑光棋子却透着股厉杀之意。

看见言冰云进了屋,察觉到儿子今天的心思有些怪异,言若海向对面温和地一笑,说道:“沈小姐今天心思不在棋上。”

前任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唯一活下来的女儿,逃到南庆的沈大小姐窘迫地一笑,起身对言若海行了一礼,又关切地看了言冰云一眼,缓缓走出书房,出门之际,很小心地将门关好。

言若海看着儿子,轻声说道:“出什么事了?”

言冰云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今天在监察院中,陈院长的吩咐说了一遍。

“小范大人肯定是要做院长的,”言若海疼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他的精力日后要放在朝中,具体的院务肯定需要有人打理。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虽然在我看来,还是年轻了一些,不过……小范大人如此信任你,你做院中提司,可要好好帮助他。”

对于这些老人来说,范闲对监察院日后的安排,都是异常清晰的,范闲在监察院内除了自己的启年小组,最信任的就是言冰云,他对言冰云的安排,并不怎么令人意外。

“不过……”言若海话风一转,叹息道:“为什么会是提司呢?你的资历,你的能力……都还差的很远。”

他讥讽笑道:“你又不是五大人。”

“您也知道……那位五大人?”言冰云愁苦说道。

“为父在院中的年头也不浅了。”言若海微笑说道:“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门楣有光啊,为什么你如此愁苦?”

“那段话……后面的两句是什么呢?”言冰云忧心忡忡说道。

噢。

言若海淡淡说道:“那是两句很大逆不道的话……不论是谁说出来,都是会死的。”

言若海微笑说道:“当年曾经有人说过那句话,所以就连她……也死了。”

……

……

“不要想太多了。”言若海叹息说道:“院长大人对陛下的忠诚不用怀疑。我看他老人家担心的,只不过是陛下之后的事情。所谓忍辱负重,自然是指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保存自己的实力,以待后日。”

他盯着儿子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或许……你要成为卖主求荣的阴贼,万人痛骂的无耻之徒,这种心理准备你做好了没有?”

言冰云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异常平静问道:“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宫里与院里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选择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言若海用一种好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会选择院里……如果老院长大人对我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话。”

言冰云苦笑了起来,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回答的如此简单明了,他沉默半息后很平静地说道:“我是您的儿子,所以……那种心理准备我也做好了。”

“委屈你了,孩子。”

言若海忽然无头无脑说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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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确实有些委屈他了。”

庆国的皇宫之中,一片墨一般的夜色,层层宫檐散发着冷漠诡异的味道。庆国皇帝穿着一件疏朗薄服,站在太极殿前的夜风之中,冷漠地看着殿前的广场,享受着难得的凉意。

在太极殿的边角,服侍皇帝的太监宫女都安静地避着这里,而那些负责安全的侍卫们也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确保自己不会听到皇帝与身边人的对话。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轻轻抚摩着膝上的羊毛毯子,叹息道:“慢慢来吧,小孩子心里的怨气……我看这些年已经抚平了不少。”

皇帝微笑说道:“其实在小楼里……那孩子应该已经原谅我了……只是总感觉还是有些亏欠。”

陈萍萍用微尖的嗓音笑着应道:“几位皇子之中,如今也就属他的权势最大……该给他的,都已经给了他,他虽然拧些,却不是个蠢人,当然能清楚陛下的心思。”

“怕的却是他不在乎这些事物。”皇帝的眉宇之间涌出一丝笑意,“年关的时候,他非要去范氏宗族祠堂,这难道不是在向朕表露他的怨意?”

皇帝不等陈萍萍开口,继续说道:“朕……可以给他名份,但是……现在不行,你替朕把这话告诉他。”

陈萍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太后还活着,皇帝总要看一看老人家的脸面,不过从这番话看来,范闲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孤臣敢当,已经让皇帝对他有了足够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