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洗牌 地中海(第2/2页)

事实上他们也这样做了。比如宇宙的真理和美,就被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学派表述为“数的和谐”。因此天体一共是十个,包括银河系、太阳、地球、月亮和金木水火土五颗行星。只有九个?对不起,为了凑足数字,毕达哥拉斯他们又发明了一个尚待寻找的天体,名叫“对地”。 [11]

这样的科学,已经非常接近哲学,甚至宗教了。实际上希腊人的科学和哲学就是他们的宗教,那多神的所谓宗教则其实是艺术。当然,他们也早就为未来的一神教做好了思想准备,那就是世界的精神实体和宇宙的终极真理。

毕达哥拉斯根据勾股定理绘出的可以无限重复的图形,因为形似树,被称为毕达哥拉斯树。图中两个相邻小正方形面积的和等于相邻大正方形的面积;直角三角形两个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毕达哥拉斯学派喜欢把数描绘成各种几何图形,正所谓“凡物皆数”。

精神实体在柏拉图(Platon,拉丁文,下同)那里叫“绝对理念”。他的观点是:世界先有理念,然后才有实体,实体不过是对理念的模仿。比如木匠模仿桌子的理念,就造出了桌子。我们的世界则是“巨匠”(dēmiourgos)所制。巨匠模仿的是什么呢?最高理念,或者绝对理念。

这样的真理,也非常接近真神。

亚里士多德(Aristoteles)的方法是找原因。原因无非四个:质料、形式、动力、目的。比如要盖房子(目的),就得通过劳作(动力)将泥土(质料)变成砖头(形式)。砖头高于泥土,因此形式高于质料。房子又高于砖头,所以低级形式是高级存在的质料。层层类推,都一样。

如此这般地推演下去,按照逻辑,一定有一个不能再高的形式,一个没有任何质料的纯粹形式。它是一切形式的形式,一切目的的目的,一切动力的动力。作为目的,它是“终极目的”;作为动力,它是“第一推动力”。那么请问,这样的纯粹形式该是什么,又能是什么呢?

当然是神,只能是神,而且是唯一的神。

难怪亚里士多德哲学被认为是“神学目的论”了。事实上绝对形式也好,最高理念也罢,都跟基督教的上帝和伊斯兰教的安拉一样,无形无象,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而且既超自然,又超世俗,只不过一为哲学,一为宗教。

合流却指日可待。

把两希(希腊和希伯来)文明装进了同一个篮子的是罗马人,那个名叫“地中海文明圈”的篮子则硕大无比,还极其包容。这种包容性是海洋文明特有的,因此与同样包容的中华文明不尽相同。至少,罗马帝国不但文化多元,还实行双语制,这正是我们民族所不具备的土壤。

于是,第一种具有世界性的一神教便在罗马的偏远省份兴起,新增部分则用通俗易懂的希腊“白话文”写成。因此可以说,正是地中海孕育了基督教。但即便如此,它成为国教也要到帝国迁都君士坦丁堡之后。其中奥秘,除了在《两汉两罗马》一卷中讲过的政治因素外,说希腊语的小亚细亚更适合基督教发展,恐怕也是不能忽略的原因之一。[12]

不过这样一来,政治中心和宗教中心就分家了。这就为后面的洗牌埋下了伏笔。与此同时,基督教文明的影响力离阿拉伯半岛也更近了。因此,当强劲的海风沿着希贾兹商道吹进沙漠,另一颗沉睡的种子便会被温柔地唤醒。地中海文明圈也将被新锐的力量撕破,由一个篮子变成两个。

这股力量就是伊斯兰。

[11]对于毕达哥拉斯学派发明的“对地”,黑格尔曾经不无讽刺地说:我们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打算把它想象成地球的反面,还是另一个地球。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

[12]游斌《基督教史纲》甚至认为,希腊语由“文言文”向“白话文”转变,正体现着哲学精神转向宗教精神;而《新约》的大部分内容由希腊白话文写成,则体现了面向普通民众的特点。请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