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 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第2/2页）

季布的舅舅丁公，担任楚军将领。丁公曾经替项羽在彭城西面追逼汉高祖，短兵相接，高祖危急，回过头对丁公说：“两个好汉，怎么能互相迫害呢！”当时丁公领兵撤退，汉王就脱身逃走了。到项王灭亡后，丁公去拜见高祖。高祖拿丁公在军营中示众，说：“丁公作为项王的臣子不忠诚，使项王丧失天下的，就是丁公。”接着斩杀了丁公，说：“让后代作为人臣的，不敢仿效丁公！”

栾布，是梁国人。当初梁王彭越还是平民的时候，曾经跟栾布交往。栾布穷困，在齐国被人雇用，做了酒店的佣工。几年后，彭越离开酒店到巨野一带当强盗，栾布被别人强行出卖，在燕国当奴仆。因为栾布替他的主人家报了仇，燕国将领臧荼推举他担任都尉。臧荼后来做了燕王，就任用栾布做将领。等到臧荼反叛的时候，汉朝攻打燕国，俘虏了栾布。梁王彭越听说这件事，就向皇上进言，请求赎回栾布，让他担任梁国大夫。

栾布出使齐国，还没有回来，汉朝征召彭越，以谋反罪责罚他，夷灭三族。随后把彭越的头悬挂在洛阳城门下示众，并且下令说：“有敢来收尸的就逮捕他。”栾布从齐国回来，到彭越的脑袋下面禀报情况，一边祭祀一边痛哭。官吏逮捕了栾布，并报告皇上。皇上召见栾布，骂道：“你跟彭越谋反吗？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收尸，你偏偏要祭他哭他，跟彭越谋反明摆着的了。快烹杀栾布！”正被提起走向汤镬的时候，栾布回头说：“希望能让我说一句话再死！”皇上说：“说什么话？”栾布说：“当皇上在彭城被困，在荥阳、成皋一带打败仗的时候，项王之所以不能顺利西进，只因为有彭王据守在梁地，跟汉军联合而使楚军陷于困境。当此之时，只要彭王一侧重，跟楚联合，汉就失败；跟汉联合，楚就败亡。况且垓下的会战，如果没有彭王，项氏就不会灭亡。天下平定以后，朝廷剖符分封彭王，彭王也想把封爵传于万代。如今陛下一向梁国征兵，彭王因病不能前来，陛下就怀疑，以为他谋反。谋反的形迹还没显现，却苛刻地根据小节诛杀他，我担心有功之臣人人自危。如今彭王已经死了，我活着不如死去，请让我接受烹刑。”因此皇上就赦免了栾布的罪过，任命他做都尉。

孝文帝时，栾布当了燕国丞相，官做到将军。栾布就声称：“穷困的时候，经不起身心的屈辱，不是好汉；富贵的时候，不能使心情愉快的，不是贤人。”这时候，栾布对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人，就优厚地报答他，对有怨仇的人，就必定借法律消灭他。吴、楚七国反叛时，栾布因有军功被封为俞侯，再次担任燕国丞相。燕、齐两国之间都替栾布建造了祠庙，号称栾公社。

汉景帝中元五年，栾布去世。儿子栾贲继承侯位，担任太常。因为祭祀时所用的牲畜不合法令的规定，封国被废除。

太史公说：因为项羽推崇勇气，所以季布靠勇气显扬于楚国。他亲身覆灭敌军，拔取敌人军旗多次，可说是勇士。然而到了遭受刑罚，替人家当奴仆而不肯死，又是多么卑下啊！他一定是相信自己的才能，所以虽然受到屈辱但并不感到羞耻，因为他想要发挥他还没有充分发挥的才能，所以终于成了汉朝的名将。贤能的人实在重视自己的死。奴婢、侍妾这些下贱的人，因为感愤而自杀的，不能算是勇敢，她们的计划没有希望再实施罢了。栾布痛哭彭越，赴汤镬就刑，视死如归，他确实知道要死得其所，而不吝惜自己的死。即使是古代舍身取义的烈士，又怎么能超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