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伤第二十四(第2/4页)

荣宗敬说:“上天不令中国人做第一等人。”陈光甫引申说:“上天简直不使我们做人。一般人生来都是穷苦,国内谋生艰难,生在山东的跑到东三省去做工,福建人向南洋各地去,广东人到欧美去求生活。”

武训对上义学的孩子们说:“你们念好了书,千万不要忘记穷人。”

1924年,于右任诗:“风虎云龙亦偶然,欺人青史话连篇。中原代有英雄出,各苦生民数十年。”

20世纪20年代,鲁迅在厦门平民学校成立会上说:“没有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权力:能够教你们永远被奴役。没有什么命运会这样注定:要你们一辈子做穷人。你们自己不要小看自己……”

1926年8月6日,林白水被押赴天桥刑场,以“通敌有证”的罪名枪决。被难时,他身穿夏布长衫,须发斑白。子弹从后脑入,左眼出,陈尸道旁,见者鼻酸。距邵飘萍在同一地点被杀不过百日。人称“萍水相逢百日间”。

冯友兰曾在《新事论》中说:我们常听见许多关于城里人与乡下人的笑话,照这些笑话所说,不但城里的人比乡下的人知识高,才能高,享受好,即城里的狗亦比乡下的狗知识高,才能高,享受好。这些虽是笑话,而却不见得不合事实。我们甚至可以说,不但城里的狗比乡下的知识高,才能高,享受好,而且城里的狗,在有些方面,比乡下人亦是知识高,才能高,享受好……在中国,一百个乡下人中,至少有九十个一生没有吃过如城里的富室狗所吃的饭食。

1933年2月,颜惠庆、顾维钧、郭泰祺等人艰苦努力,使国际联盟以压倒多数通过了关于中日冲突的报告书,中国在外交上居有利地位。当是时,日军发动对热河的进攻,顾氏等人急盼中国军队奋力作战,可是中国军队一再溃退。日内瓦的外交官们,“看到中国军队这般软弱无能,与中国代表团在国联大会上辩说时所持的强硬态度适成强烈的对照。”中国代表立即转为尴尬的处境,顾说:“不论我们每次怎么说,宣称要坚决抵抗,但是到了第二天,传到日内瓦的消息总是又丧失一块土地。”在此情况下,颜、顾、郭联名致电政府辞职:“自报告书公布后,军事方面重要甚于外交。将来外交前途,多视军事为轻移,惠等心余力拙……应请准于开去代表职务。”顾维钓晚年忆及此事,仍是“犹感难堪”。

胡适说,他“每读史至鸦片之役,英法之役之类,恒谓中国直也;至庚子之役,则吾终不谓拳匪直也”。

陈寅恪曾有送北大学生诗,说是:“群趋东邻受国史,神州士子羞欲死。”又有诗说:“天赋迂儒自圣狂,读书不肯为人忙,平生所学宁堪赠,独此区区是秘方。”

瞿秋白绝命诗:“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万缘空。”

1935年10月22日,戈公振去世。弥留之际,他说:“国势垂危至此,我是中国人,当然要回来参加抵抗侵略者的工作……”其死让邹韬奋等人悲痛至极,沈钧儒读了邹的悼念文章,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慨然命笔,赋诗四首,最后两首:“哀哉韬奋作,壮哉戈先生!死犹断续说,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人!”他自述第四首先写一句,竟不能续,再写仍是这五个字,写完后,泪滴满纸。

1937年初,于立忱回国后自缢身亡,绝命书曰:“如此国家,如此社会,如此自身,无能为力矣!”

七七事变之后,冯友兰、吴有训南下逃难。在河南郑州,冯邀吴去吃黄河鲤鱼,碰见了熊佛西,三人边吃边聊,几乎所有话题都扯到了国耻。熊喜欢养狗,说起了许多狗故事。北京有许多人逃难,狗没法带,只好抛弃。那些狗,虽然被抛弃了,可是仍守在门口,不肯他去。冯友兰说:“这就是所谓丧家之狗,我们都是。”

1939年,周恩来等人劝陈独秀去延安,当时中共中央想把陈弄到延安养起来,不让他在外面“胡闹”。陈独秀拒绝了。他说,大钊死了,延年死了,党里没有他信任的人了,“他们开会,我怎么办呢?”最终陈客死四川江津,临死前为乞食曾给一地主抄家谱。王康参观当地陈之旧居,留言说:“都称缔造者,孤魂自飘零,为人作家谱,痛煞后来人。”

抗战期间,上海一度成为“孤岛”,中国图书文献流失严重。郑振铎缩衣节食,千方百计筹款,抢救珍贵图书。他在《劫中得书记》中说:“余以一人之力欲挽狂澜,诚哉其为愚公移山之业也!杞人忧天,精卫填海,中夜彷徨,每不知涕之何从!”

1945年,中国抗战胜利,举国欢腾。在重庆,积压已久的民族感情和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憎恶以热泪和喧天的锣鼓、爆竹声,狂欢地表达出来。当戴季陶的亲友纷纷祝贺时,戴一反常态地说:“有什么值得祝贺的?哭还在后面,将有千百倍艰苦去忍受,必须提高警惕,何贺之有呢?”他早已认识了共产党的燎原之势和国民党的金玉败絮本质。他后来绝望自杀,震惊朝野上下,也使蒋介石大为悲痛:“故人零落,中夜欷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