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雪人(第3/11页)

尼古拉大公再度让其臃肿的兵力被双头马车的指挥权浪费掉。伊万诺夫得到喀尔巴阡山脉的三十一个师和位于维斯瓦河沿线中部平原区的另外十八个师(第四、第九集团军)。鲁斯基得到位于东普鲁士的十五个半师,罗兹周边的二十三个半师(第一、第二、第五集团军)。[12]

这些集团军无一具有能将敌人一击毙命的人力物力。俄国士兵仍然吃不饱,装备低劣,弹药供应仍时时让人无法放心。陆军部炮兵局局长库兹明·卡拉瓦耶夫(Kuzmin Karavaev)将军,某次与苏霍姆利诺夫会晤时情绪失控哭了起来,恳求这位具影响力的陆军部长“媾和,因为炮兵弹药不足”。名义上执掌兵权的尼古拉大公,对此一无所知;俄军复杂死板的规定,意味着索求装备、火炮等补给品之事,得由前线直接向人在彼得格勒的六十六岁苏霍姆利诺夫提出,而苏霍姆利诺夫完全未将收到的要求告知他人。他贪污出了名,当陆军部长期间个人财富增加了九倍,每笔陆军合同都拿回扣,或干脆扣住公家经费供日后挪用。军队苦于弹药不足时,苏霍姆利诺夫正坐拥原指定用于购买炮弹、子弹但未花掉的两亿金卢布上(除了他的随员,没人知道此事)。[13]

如果装备低劣的俄军能一路打过喀尔巴阡山脉,打进匈牙利平原,他们将在德国与奥匈帝国被协约国封锁而开始感受到粮食不足时,夺得同盟国的谷仓。但那终究是假设情况。由于抽调大批兵力到东普鲁士和中部波兰,俄国在喀尔巴阡山脉沿线只部署了四十五个师,对抗五十二个重新整编的奥、德师。[14]

俄军欲打通喀尔巴阡山脉,受阻于地形和天气而行进缓慢。有位俄国炮兵军官忆道,一九一四年十二月某夜,他的炮兵连花了四小时才爬升四百米,而且是在十二匹马在前头拉一门炮,十二人在后面推的情况下完成这样的推进。由于奥军掘壕固守,俄军在喀尔巴阡山脉的进攻,就和先前奥军在加利西亚的进攻一样不明智。有位俄国炮兵军官对这样的一次进攻给予火力支持后,以不解的口吻记录下所见景象:“白发团长一手拿着电话坐在壕沟里的树桩上下达命令:一连‘正面’强攻。”他下达这命令时,心里非常清楚,不到二十五分钟,这连里每个人不是丧命,就会断手断脚;他要其他连上前预备,那只意味着他们会较晚丧命,而非立刻丧命。

这位俄国军官从其位于悬崖顶上的炮阵地看了此次进攻。第一连遭击毙,然后第二连也未幸免:“我看到五百人不到一小时丧命于褐绿色的山坡上。”到了十二月下旬,俄军已开始后撤,撤过他们不久前才拿下的艰困地形。费多尔·斯特朋中尉忆道,“这场撤退吃尽苦头”,“四周都是奥军,还有两个可怕敌人:我们将军的彻底无能和天气——结冰道路和泥泞地把我们的马累垮;它们就在路上停住,不肯再走”。斯特朋的纵队在一山村暂时停脚时,遭奥军一个炮兵连精准炮击。他们往上看,看到一名奥地利军人和一个老百姓从教堂尖塔上指示炮击地点。那个老百姓被带离时,斯特朋打量了他一番:“他是个老犹太人,很老,知道自己就要死;他经过时,我瞄了他脸上一眼,不得不立刻转移视线。长这么大,我从未在人的眼睛里看到这样恐怖、绝望的神情。”斯特朋的炮兵连退出山区五天后来到桑河边,正走在浮桥上以退回东岸时,一座冰山击中浮桥,整个部队,人、马、炮、弹药车,全翻落到冰冷河水里。斯特朋论道,“似乎就连天气都和我们作对”。[15]

掘壕固守的奥地利步兵击毙来犯俄军

俄军在喀尔巴阡山脉的进攻,和先前奥军在加利西亚的进攻一样不智。照片中的场景是一九一四年十二月掘壕固守的奥地利步兵击毙来犯俄军。

照片来源:Heeresgeschichtliches Museum,Wien

为把俄军赶出喀尔巴阡山脉,在加利西亚重建一稳固据点,一月二十三日康拉德反攻,命令三个集团军进攻。其中一集团军,博罗耶维奇的第三集团军,要拿下西喀尔巴阡山脉的诸山口;林辛根的南集团军要拿下中段诸山口,而更东边卡尔·冯·弗朗译-巴尔丁将军的暂编兵团,则要攻破布科维纳以攻打俄军侧翼(此暂编团将于不久后改名第七集团军)。一如法尔肯海因所预料,在这个冰封的荒野里,别想取得重大战果,就连一向爱替自己辩白的奥地利参谋,都判定这场指向普热梅希尔的反攻(由康拉德坐在其位于泰申的舒服司令部指挥的行动),乃是“残忍的愚行”。没有弗朗茨·斐迪南把他差来遣去,康拉德终于开始展现他华伦斯坦(译按:Wallenstein,三十年战争时神圣罗马帝国大权独揽的名将)的作风。一九一五年初期,博尔弗拉斯愤愤抱怨道,“我们正受总司令部摆布”。[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