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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技术是造成这种差距的主要原因,并在经济上和政治上予以强化。在法国大革命后的一个世纪,人们逐渐看出:贫穷落后的国家很容易被击败和征服(除非其幅员非常辽阔),因为它们的军备技术处于劣势。这是一个新的现象。1798年拿破仑(Napoleon)的入侵埃及,是装备相去无几的法国军队和埃及本地军队之间的战斗。欧洲军队的殖民地征伐,其成功不是由于神奇的武器,而是由于其较大的侵略性、残忍性和最重要的一点——良好的组织纪律。[4] 可是,在19世纪中叶渗透到战争之中的工业革命(比较《资本的年代》第四章),却借着高性能的炸药、机枪和蒸汽运输(见第十三章)更增强了“先进”世界的优势。因此,由1880—1930年的这半个世纪,将是炮舰外交的黄金时代,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铁的时代。

因此,1880年时,我们所面对的不完全是一个单一的世界,而是一个由两部分所合成的全球体系:一部分是已开发的、具有主宰性的、富有的;另一部分是落后的、依附的、贫穷的。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说法也很容易导致误解。第一(较小的)世界,虽然其内部的差异悬殊,却因历史的关系而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共同支柱,而(大得多的)第二世界,除了其与第一世界的关系——也就是其对第一世界可能或实际的依赖以外,几乎不存在任何可促成其走向一致的因素。除了都是由人类组成之外,中国与塞内加尔(Senegal)、巴西与新赫布里底群岛(New Hebrides)、摩洛哥(Morocco)与尼加拉瓜(Nicaragua)之间,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第二世界既不因历史、文化、社会结构而一致,也不因制度,乃至我们今日以为依赖性世界最显著的特色——大众的贫穷而一致。因为,以贫富分类的办法只适用于某种形式的社会,也只适用于某种结构的经济,而在依赖性世界中,许多地方并不是这样的社会,也不是这样的经济。除了性别以外,历史上所有的人类社会都包含某些社会不平等。可是,就算印度的土王到西方访问时可以得到西方百万富翁所享受的待遇,新几内亚(New Guinea)的酋长却无法得到,甚至连想都别想。就像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平民,当他们离开家园之后往往都变成工人,也就是沦为“贫民”阶层,但若以此来认定他们在其故乡所扮演的角色,就会相当离谱了。无论如何,在当时的世界上仍有许多幸运之地,尤其是在热带,那些地方的人们不必担心吃住或休闲的匮乏。事实上,当时尚有许多小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工作与休闲的概念不但不具意义,甚至也没有表示这些概念的字眼。

如果说当时的世界的确存在这两个部分,那么它们之间的界线并不分明。这主要是由于主导和经手完成全球经济——在本书所论时期也包括政治——征服的那组国家,因历史以及经济发展而具有一致性。这组国家包括欧洲,而且不仅是那些明明白白地构成世界资本主义发展核心的地区——主要是在欧洲西北部和中部,以及其某些海外殖民地。欧洲也包括一度在早期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南部区域(自16世纪以来,这些地区已成为穷乡僻壤),以及最初创建伟大海外帝国的征服者:尤其是亚平宁半岛和伊比利亚半岛。它也包括广大的东部地区,这个区域的基督教国家——也就是罗马帝国的继承人和后裔—1 000多年来不断抵御来自中亚的一波波军事入侵。其中最后一波入侵缔造了伟大的奥斯曼帝国,该帝国曾在16—18世纪控制了东欧庞大地区,不过到19世纪,该帝国已逐渐被逐出。虽然1880年时它仍旧控制横跨巴尔干半岛的一个不小的地带(现今希腊、南斯拉夫和保加利亚的部分以及阿尔巴尼亚的全部)以及一些岛屿,但是它在欧洲的日子行将结束。许多重新被征服或解放的领土只能在礼貌上被称作“欧洲”,事实上,巴尔干半岛在当时仍被称为“近东”,因而,西南亚才会变成所谓的“中东”。另一方面,驱逐土耳其人出力最大的两个国家,虽然其人民和领土都付出了备受蹂躏的代价,但它们却因此而跻身欧洲强权之列:奥匈帝国,以及更重要的俄国。

因此,大部分的“欧洲”充其量也不过是位于资本主义发展和资产阶级社会核心区的边缘。在某些地区,其大多数居民显然与其当代人和统治者生活在不同的世纪。比如说,在达尔马提亚(Dalmatia)的亚得里亚海(Adriatic)沿岸地区或布科维那(Bukovina)地区,1880年时,约有88%的居民都没有读写能力,而在同一帝国的另一部分——下奥地利(Lower Austria)——只有11%的人口没有阅读识字能力。[5] 许多受过教育的奥地利人和梅特涅(Metternich)一样,认为“亚洲开始于维也纳的东行公路处”,而绝大多数的北意大利人视其他意大利人为某种非洲野蛮人,但是在这两个王国中,落后地区只是其国家的一部分。在俄国,“欧洲或亚洲”的问题比较严重,因为除了浮在上层的极少数知识分子外,从白俄罗斯(Byelorussia)和乌克兰(Ukraine)向东直到太平洋的整个地区,距离资本主义社会都同样遥远。这个问题在当时的确是大家热烈辩论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