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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对这些资产阶级来说,贫穷外国人的涌入,既加剧了也象征着人数日增的都市无产阶级所引起的诸多问题。这些人结合了国内外“野蛮人”的特征,这些特征似乎行将淹没高尚者的文明(参见第二章)。他们同时也凸显出社会在应付急速变化的各种问题上的明显无能,以及新群众不可原谅地未能接受旧有精英的优越地位,而这种情形尤以美国为最。波士顿是富有而且受过教育的白种、盎格鲁——撒克逊裔、信奉新教的传统资产阶级的中心,而限制移民联盟(Immigration Restriction League)正是于1893年在波士顿成立的。在政治上,中产阶级的仇视外人,几乎可以确定比劳动阶级的仇视外人更为有效;劳动阶级的仇外只是反映邻居间的摩擦,以及对压低工资、竞求工作机会的恐惧。不过,实际上将外国人排除于劳力市场之外的,是区域性的劳动阶级压力,因为对雇主来说,进口廉价劳工的诱因几乎是不可抗拒的。在完全拒绝接纳陌生人的地方,如在19世纪80年代和19世纪90年代实施禁止非白人移民的加利福尼亚和澳大利亚,这种仇外不会造成全国性或社群之间的摩擦,但是,在那些当地社群已遭歧视(如白人统治下的南非的非洲人或北爱尔兰的天主教徒)的地方,它自然很容易加速摩擦。不过,在1914年前,工人阶级的仇视外人很少发挥实际效用。整体而言,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国际移民,即使是在美国,造成的反外国劳工骚动也出人意料的少,而在阿根廷和巴西,这类骚动几乎可以说不曾发生。

不过,进入外国的移民群体,不论他们是否曾遭到当地人的仇视,都很容易生发出强烈的民族情感。这种情感的产生不仅是因为他们一旦离开了故乡村落,便不能再假定自己是一个不需要定义的民族,如波兰人和斯洛伐克人,也不仅是因为他们移入的国家强加给他们的新定义,如美国将此前自以为是西西里人或那不勒斯人,甚至卢卡(Lucca)人或萨勒诺(Salerno)人等的移民,全部归类为“意大利人”。这种情感的产生是因为他们需要社群间的互助。除了家人、朋友和这些由故国来的人以外,这些刚迁徙到新奇陌生环境中的人,能指望向谁求助?(甚至在同一个国家之内,每个不同区域的迁徙者也和自己区域的其他迁移者团结在一起。)有谁能了解他?或者更确切地说,有谁能了解她?因为女人的家务领域使她们比男人更依赖单一语言。在最初的移民社区中,除了类似于教会这样的团体以外,还有谁能使他们成为一个社群,而非一堆外国人?他们的教会即使在理论上是世界性的,实际上却是民族性的,因为它的教士是和教徒来自同一个民族。而且不论他们用什么语言做弥撒,斯洛伐克的教士都需要用斯洛伐克语和教徒说话。于是,“民族”成为人际关系的真正网络,而不仅是一个虚构社会。只因为远离故国,每一个斯洛文尼亚人实际上和他所遇见的每一个斯洛文尼亚人都有一种可能的私人关系。

再者,如果这类移民要在他们所在的新社会以任何方式组织起来,则组织的方式必须能允许他们彼此沟通。如前所述,劳工和社会主义运动是国际主义的,而且像自由主义者一样(参见《资本的年代》第三章第1及第4节),它们甚至梦想一个全人类说单一世界语的未来——在“使用世界语”的小群体之间,这个梦仍然存在。例如,考茨基在1908年时还希望全体受过教育的人最后都会结合为一个使用单一语言的民族群体。[15] 可是在当时,它们却面临了巴别塔(Tower of Babel)的问题:匈牙利工厂中的工会,可能需要以四种不同的语言发布罢工命令。[16] 它们很快就发现,民族混杂的部门工作效率较差,除非工作人员已经能以两种语言沟通。劳动阶级的国际性运动,必须是民族或语言单位的合并。在美国,实际上成为工人大众政党的民主党,也必须以“族裔”联盟的形式发展。

民族迁徙的情形越甚,造成无根民众彼此冲突的城市和工业发展越迅速,这些被连根拔起的民众之间的民族意识基础便越广。因此,就新的民族运动来说,流亡往往是它们主要的孕育期。未来的捷克斯洛伐克总统马萨里克(Masaryk),是在匹兹堡(Pittsburgh)签署捷、斯两族合组国家的协议,因为有组织的斯洛伐克群众基础是在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Pennsylvania)而非斯洛伐克。至于在奥地利被称为鲁塞尼亚人(Ruthenes)的喀尔巴阡山(Carpathians)落后山区居民(1918—1945年间并入了捷克),他们的民族主义只在移民到美国的罗塞人当中构成了有组织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