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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期中,大量(或许大多数)已解放的中产阶级妇女,如果她们选择在男人的世界闯出一番事业,则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将是不生育、拒绝结婚和往往(例如在英国)真的守贞。这种现象不仅反映了对男性的敌意,有时也伪装女性对另一性别的优越感,如在盎格鲁——撒克逊投票权运动的边缘所看到的那样。它也不只是当时人口结构的副产品,那个时候,有的国家女性多于男性(1911年在英国,女性较男性多133万多人),使许多女人不可能结婚。结婚仍是许多非体力劳动的职业女子所企望的事情。她们会在结婚的那天放弃教书或办公室职位,即使并不需要这样做。这种情形反映了将两种要求很高的职业结合在一起的真正困难。在那个时候,只有异常的物力和协助才能使一个女人同时胜任这两项工作。在缺乏这样的物力和协助的情形下,像阿马莉·里巴·塞德尔(Amalie Ryba Seidl,1876—1952)这样的工作人员和女权主义者,不得不放弃在奥地利社会主义政党中毕生的尚武政策达五年之久(1895—1900年),以便为她的丈夫生三个孩子。[25] 而照我们的标准来说更不可原谅的是,杰出但为人所忽略的历史学家伯莎·纽沃尔(Bertha Philpotts Newall,1877—1932),认为她必须辞去剑桥大学格顿学院(Girton College)的教职,因为她的父亲需要她而她也非去不可,这已是迟至1925年的事了,[26] 但是,自我牺牲的代价很高。选择事业的妇女——例如罗莎·卢森堡——知道她们必须付出这个代价,而且正在付出这个代价。[27]

那么,在1914年以前的50年间,妇女的情况有了多大的变化?这不是一个如何去衡量变化的问题,而是一个如何去判断变化的问题。这些变化,就任何标准来说,对为数甚多的妇女(或许对都市化和工业化西方的绝大多数的妇女)而言,都是很可观的,而对于少数的中产阶级妇女,更是戏剧性的。(但是,值得重新说明的是:这些妇女全部加起来,也只构成全人类女性的一个小百分比。)根据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她要求男女平等权)简单而初步的标准,在妇女进入此前认为是男性专利的职业和专业上,当时已有极大的突破。在此以前,男性往往不顾常识,甚至不顾资产阶级的习俗,独占这些职业和专业。例如男性的妇科医生主张:由妇女去医治妇女的特殊疾病是尤其不适合的。到1914年时,虽然只有很少妇女能跨过这道鸿沟,但是在原则上,这条路已经打通了。虽然表面上与此相反,妇女为争取平等公民权的奋斗(以投票权为象征)却行将获得重大胜利。不论在1914年前遭到如何激烈的反驳,不到10年,在奥地利、捷克、丹麦、德国、爱尔兰、荷兰、挪威、波兰、俄国、瑞典、英国和美国,妇女在全国性选举中都已初次获得选举权。[事实上,在欧洲只有拉丁语系国家(包括法国)、匈牙利、东南欧和东欧比较落后的地区,以及瑞士,妇女尚未享有投票权。]显然,这个了不起的改变,是1914年前奋斗的极致。至于在民法面前的平等权利,虽然有些比较重大的不平等已经废除,但得失却没有这么明显。在工作待遇的平等上,这时并没有重大进展,除了可以不计的例外情形,妇女与男子做同样的工作,可预期的待遇却低得多。她们可望得到的工作,由于被视为“妇女的工作”,待遇因此也很低。

我们可以说,在拿破仑以后的一个世纪,法国大革命所高唱的“人权”,现在也延伸到妇女身上。女性行将和男性一样获得相等的公民权,而且,不论怎么吝啬和狭窄,事业之门现在也向她们的才能开放,就像对男性一样。如今回顾,我们很容易看出这些进步的局限性,就好像看出最初“人权”的局限性一样。它们是受到女性欢迎的,但并不足够,尤其是对于绝大多数因贫困和婚姻而不得不依靠男性为生的女性而言,是不够的。

但是,即使是对那些认为解放乃势所必然的妇女——地位稳固的中产阶级妇女(虽然也许不包括新旧小资产阶级或下层中产阶级的妇女),以及适于工作年龄的年轻未婚女性——来说,它也产生了一大问题。如果解放是指从私人和往往独立存在的家庭、家人以及个人关系的范围中解脱出来,也就是由她们长久以来禁锢其间的场所中逃出,她们能不能,又如何能保持她们特有的妇女气质——那些并不是在一个为男子所设计的世界中男人强加给她们的气质?换句话说,女性如何能以女性的身份,在一个为不同构造的性别而设计的公共活动范围内与他们竞争?

由于每一代关怀妇女社会地位的人所面对的情况都不同,这个问题或许根本没有永恒的答案。每一个答案或每一组答案,可能都只能满足回答者所面对的历史。那些投身解放运动的第一代西方城市女性,她们的答案是什么?我们对于在政治上活跃、文化上能言善辩的杰出开拓先锋,所知甚多,但对于不活跃和不能言善辩的先锋却所知甚少。我们只知道: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风靡西方的解放妇女的风尚,亦即采自1914年以前“前进分子”(尤其是大城市的艺术放任主义者)所预见的风格,是结合了两个非常不同的因素。其一是化妆品的普遍使用,化妆在以往虽然是以取悦男子为业的女性(妓女和其他若干演艺人员)的特色,可是战后的“爵士乐一代”已公开地普遍使用化妆品。她们现在开始展示身体上的若干部分,由双腿开始(19世纪的女性必须将双腿遮起来,不让好色的男人看见)。其二是战后的流行款式,这些款式是要尽量减少使妇女看上去与男子不同的第二性征——剪短传统的长发,将胸部弄得尽可能得平坦。和短裙一样,束腹的抛弃和胸罩的行动自如,都是自由和呼唤自由的象征。这些是老一辈的父亲、丈夫或其他掌握传统家长权威的人所不可能容忍的。它们还暗示了其他什么吗?或许,在职业妇女先锋可可·香奈儿(Coco Chanel,1883—1971)所发明的“小黑裙”的流行风潮中,它们也反映了妇女在工作和公开场合中的非正式装扮,也必须展现出优雅的一面。但是这一点我们只能臆测。可是,我们很难否认:解放后的流行迹象,指出的是相反而不一定相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