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双雄罢兵 一 德川质子(第5/6页)

“你又瞎说,咱们的区别究竟在何处?”

“你方才说,孤身一人,便觉寂寞,难道不是?”

“对,过分逞强、压抑委屈自己,和违心地低头取悦别人,实是一样。我们之间以诚相待,才是最好。”

“这便是你的领悟吗,数正?”

“对,你太过于要强!”

“哼!”

“你还不服?”

“不!因为你的领悟太肤浅,因此,我很是反感。知道吗?”

“反感?”数正变了脸色,抑制不住愤怒,正视着作左,“我以为你只是逞强,现在却还指责我的悟性。”

“哈哈哈……你真怒了!”作左轻轻伸出腿,“数正!寂寞时就承认寂寞,想哭就哭,听起来好像很冠冕堂皇,其实是想逃避现世的险恶,不能堂堂正正面对这个世界,这是弱者的哀鸣与绝望。”

“绝望?”

“你敢于直面现实,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没有这种勇气的人,只能处处伪装、阿谀奉承。数正,若你不明这一点,我就太失望了。鬼作左不敢心安理得地骗人,我是真有勇气,胆大如天。来,喝一杯!”作左卫门汹汹说着,举杯对气冲冲的数正道,“现在还不是抑制男人的脾气、做个隐者的时候。主公若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作左也敢顶撞。”

真是岂有此理!数正颤抖着接过杯子,抑制住快要爆发的怒气,质问道:“你……打算和秀吉斗到底了?”

“当然!”作左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主公活着,我就只想着如何灭了秀吉。不灭了秀吉,就不能得天下。我们的力量要凌驾秀吉之上,否则就会马上被灭掉,不能赢得太平。知道吗,数正?”

“……”

“因此,这回于义丸去做人质,并非去取悦秀吉,而是为了让秀吉生气,进而压倒他,这是一步好棋。你要这样想,这样做,让你的儿子也要记清楚!”作左卫门唇边又浮现出轻蔑的笑容,“真诚相对,想哭就哭……你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啊!”

石川数正觉得自己兴奋的心,莫明其妙地冷静了下来。作左远比他想象中更憎恨秀吉。作左也认为,和秀吉相争,家康不利,和数正的想法完全一致。德川氏众人恐都如此想。

“作左,我敬你。”数正先喝干了。他突然悟到:这恐是自己和作左最后一次亲密地互相敬酒了。

数正和作左的想法表面上大相径庭,但是,他们的认识并无多大差别。作左认为,秀吉并非真正的天下人,既然秀吉依靠武力觊觎天下,就应彻底地反对他,否则家康就无法取得天下。数正对秀吉的看法,和作左的分歧在于:他认为与力量强大的秀吉直接相争,会自取灭亡;而作左则主张不遗余力地与秀吉争斗,等待时机,取而代之。数正相信,家康也是这么打算的。

数正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他一面往作左卫门的杯子里倒酒,一面道:“作左,我们是老朋友了吧?”

作左没有回答,单是翻着白眼。

“嘿,你尽可以想发脾气便发,一辈子如此亦无妨,我不再多言什么寂寞云云。”

“哦?你是说,在天下真正平定之前,我不该轻易发脾气?”

“不过,我不会对胜千代说你刚才那些话。”

“哼,你是说,让他做主公和秀吉沟通的中间人?”

“对,这是我的生存之道。”

“真是胆小如鼠!”作左轻蔑道,“我们愈软弱,秀吉就愈强硬。你这一生,就一直让人凌驾你好了。”

“你过于用强,望你自知。我坚持我的信条。”

“哈哈。”

“有何可笑?”

“你说的话真有趣,所谓坚持软弱的信条……”作左道。

此时,本多夫人送肉汤进来,数正噤了口。

“石川大人,这是仙千代猎获的风越岭的野猪,请慢慢享用。”本多夫人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争论,郑重地向数正施了一礼。

数正慌忙微笑道:“此次仙千代和犬子要以于义丸公子近侍身份去大坂,我与他们同行。”

“知道了此事,我们都很高兴。何时出发?”

“十二日离开滨松,请准备一下。”数正说着,突然心思一转,道,“我有事想请教夫人。本多大人和夫人对孩子的看法恐有些不一致。我想了解些仙千代的性情和脾气。”

夫人先看了丈夫一眼。这个被严厉禁止随便讲话的女人,脸上露出畏惧与自卑。作左故意避开她的眼睛,转过头看往别处。

“是……说到性子,还是很像他父亲,脾气有些急躁。”

“哦,那可不太好。”

“不过,他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