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新总督街头奇断案 假老表千里访行辕(第3/6页)

“殷兄确非贪鄙之人,这一点愚弟可以作证,”李延说着,便把银票硬塞到殷正茂手上,“这张银票,就正好补了那一笔。”

这到底是李延的主意还是高拱的授意,殷正茂倒有些捉摸不定了。略一思忖,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李老弟既如此盛情,这张银票我就暂为保管吧。”说罢藏进袖中。

李延顿时欢天喜地,自觉所有威胁尽数解除,遂跟着殷正茂走出覃氏祠堂,在众位将士簇拥之下,朝魁星楼踱步而来。

魁星楼离覃氏祠堂本也不远。斯时天色尚未黑尽,街面上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荷枪执刀的兵士,这几日新旧总督交卸,为防万一,临时又从别处调拨五千兵马前来驻扎守护,把个庆远街保护得铁桶一般。城内人口骤增,倒是比平日闹热得多。街上居民长期受战火熏染,已是鼓上的麻雀吓大了胆,这会儿听说新旧总督联袂出行,都想一睹新总督风采,街边上值岗兵士之后,三个一堆五个一群聚集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殷正茂因要主持公宴,故仍旧穿上了簇新的三品孔雀官服。他个子瘦小,与身高马大的李延走在一起硬是矮了一个头,加之走路喜欢左顾右盼,比之昂首挺肚目不斜视的李延,“官品”又是差了一截。立时,街上看热闹的人窃窃议论开来:

“看这新总督,怎么像一只猴儿?”

“老总督像一头猪。”

“猴也好猪也好,都是来我们庆远食的,靠他们剿匪,哼哼……”

幸亏这些当地土著说的都是“鸟语”,外地人根本听不懂。否则,还不把这些封疆大吏活活气死。

眼看快到魁星楼了,忽然,从街边窜出一人,闪过岗哨,冲到新老总督跟前,当街一跪,大声喊道:

“请总督大人为小民做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几个兵士抢步上前,架起那个下跪的人就往旁边拖。

“停下,”殷正茂断然一喝,兵士们松了手,那小民又冲过来跪下,殷正茂问他:“你有何事?”

小民唧里哇啦说了一通,只因是“鸟语”, 殷正茂一句也未曾懂得。寻来一个当地籍贯的小校翻译,这才明白了意思:这小民叫覃立本,就在魁星楼旁边开了一间熟食店,常有一些兵士跑到他的店里吃白食,他的小本生意实在应付不来。今儿下午,又有四个兵士进店里饱餐一顿,临走时,覃立本要他们付账,他们不但不给钱,反而把覃立本痛打一顿,还砸坏了店里的东西。覃立本怄气不过,便斗着胆子拦街告状。

庆远街自设立两广总督行辕以来,由于军纪松弛,骚扰百姓的事屡有发生,白吃白喝明抢暗偷的现象已是司空见惯。常言道兵匪一家,老百姓招惹不起,小本生意人只好忍气吞声关门关店。因此,当地百姓对官军的痛恨甚于土匪,这也是韦银豹的叛军越剿越多的原因之一。殷正茂虽然只来几天,但在明查暗访中遇到投诉最多的就是这一类扰民事件。他已决定一俟李延离开就立即整顿军务,严明纪律,没想到瞌睡来了遇枕头,出了个覃立本拦街告状。他当即也不忙着进魁星楼吃饭了,当街站定,问覃立本:“下午那四个吃白食的兵士,你可还认得?”

“认得。”覃立本仍跪在地上答道。

“你起来,去把那几个兵士找来。黄火木,带一队人随他前往。”

“是,末将遵命。”

黄火木横刀出列,正欲带领兵士随覃立本前往抓人,覃立本却仍跪在地上不起来,嘴中说道:“总督大人,也不用兴师动众了,眼前就有一个。”说着,抬手指向在魁星阁门口站岗的一个魁梧大兵。

“你过来。”殷正茂朝那士兵一喝。

 大兵丢了手中砍刀,过来跪在覃立本旁边。

殷正茂打量这位大兵,体壮如牛,一身剽悍之气,虽然面对众多长官,眼中却毫无畏惧之色。“好一个勇士!”殷正茂心中赞叹,但脸上却冷若冰霜,一声厉喝:“你好大胆子!竟敢吃人白食。”

“我没有吃。”大兵犟着颈子亢声回答。

“覃立本,你没有认错人?”

“小的不会认错,这位兵爷绰号叫牛疯子,就是他带头砸了我的店子。”

覃立本是个机灵人,看出这位新总督有给他撑腰的意思,就一口咬得死死的。牛疯子跪在一旁,立刻就把醋钵大的拳头伸过来,在覃立本眼前晃动说:“你敢诬蔑好人,小心兵爷我在你脸上开个酱油铺子。”

“大胆狗才,你再敢放肆,小心我剥了你的皮!”殷正茂一声怒骂,牛疯子收敛了一些。殷正茂又问覃立本:“你说他白吃了你的酒肉,可有证人?”

“有。”

覃立本指了几个,有当兵的,也有街坊。但他们有的出于袒护,有的害怕报复,都不肯出来作证。牛疯子得意了,跪在那里呲着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