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典:亦癫亦狂亦君子(第3/9页)

狂傲有如辜鸿铭

恃才傲物者,古今有之。近代名士中,刘文典当属一个。他的特点就是比以“怪”闻名的刘师培还要怪上三分,所以时人以“才高”、“狂傲”来评价他。在北大教授中,刘文典尤以“狂傲”与辜鸿铭齐名。对于这一点,刘文典并不否认。他曾反省自己:“以己之长,轻人之短,学术上骄傲自大,是我的最大毛病。”不过,他又说,“但并不是在任何人面前都骄傲自大。”陈寅恪、胡适当不在此列。但他对业师刘师培却颇有微词,认为他“著述征引的材料,有时只凭记忆”,所以难免失误。

且先看几节他的自述,以及与弟子谈话时对他人的评论。

“前人校释是书,多凭空臆断,好逞新奇,或者所得,亦茫昧无据。”(张德光《庄子补正》跋)“这两位诗人(元遗山、吴梅村)的诗,尤其是吴梅村诗,老实说,比我高不了几分。”(王彦铭《刘文典先生的一堂课》)“弟近来所发见的,在老大哥面前,说句狂话,实在比石臞、伯申贤乔梓的东西坏不了许多,要比起曲园来,竟可说‘好些’呢!”(《刘文典全集》卷一,第807页)“别人不识的字,我识,别人不懂的篇章,我懂。你们不论来问什么问题,我都会予以解答。”(郭鑫铨《初识刘文典先生》)

据传20世纪30年代末,在西南联大上课时,他偶然提起跟章太炎学《说文》一事时,顺便说了一句“鲁迅也参加学习”,同时一举手伸出小拇指。解放后有人揭发他反对鲁迅,刘辩称“那是尊敬他的表示”。伸小拇指是褒是贬,已无从考证。本意如何,唯刘文典自知了。

刘文典的《庄子补正》共10卷,于1939年出版。由于不肯轻易誉人的陈寅恪也作序赞曰:“先生之作,可为天下之慎也。”“此书之刊布,盖将一匡当世之学风,而示人以准则。岂仅供治《庄子》者之所必读而已哉?”刘文典由此获“庄子专家”的美誉。每上《庄子》课时,开头第一句总会自负地说:“《庄子》嘛,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言下之意,他如不懂,别人就更不懂了。曾有人问他古今治庄子者的得失,他口出狂言:“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就是刘文典。”学界流传的另一个版本是“有两个半人懂《庄子》”。除庄周、刘文典外,还有“半个”,那“半个”,一说是指日本某学者,一说指冯友兰或马叙伦,因他俩都曾从哲学的角度讲授过老庄。

刘文典自称“十二万分”佩服陈寅恪,二人曾在西南联大共事。在昆明时,某日空袭警报响起,师生们争先恐后到处跑,刘忽然想起他“十二万分”佩服的陈身体羸弱,视力不佳,行动更为不便。便匆匆率领几个学生赶赴陈的寓所,一同搀扶陈往城外躲避。同学要搀刘,刘不让,大声叫嚷:“保存国粹要紧!保存国粹要紧!”让学生搀扶陈先走。而沈从文碰巧从刘文典身边擦肩而过。刘面露不悦之色,于是他对同行的学生说:“陈寅恪跑警报是为了保存国粹,我刘某人跑是为了庄子,你们跑是为了未来,沈从文替谁跑啊?”

刘文典看不起文学创作,他认为“文学创作能力不能代替真正的学问”。一次有人问他可知道名噪一时的巴金,他喃喃自语:“我没听说过他,我没听说过他。”昔日在西南联大他也不把朱自清这些“才子”出身的教授放在眼里。刘文典曾言:“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400元钱,我该拿40块钱,朱自清该拿4块钱。”

西南联大青年教师陶光是刘文典的得意门生。因教务繁忙,陶久没去拜见老师。某日,陶拨冗专门拜访。一见面,刘文典就劈头盖脸地把他一顿臭骂,说他是“懒虫”、“没出息”,“把老师的话当耳边风”。陶光被骂得莫名其妙,忍无可忍正要反击时,刘文典一拍桌子,更加大声说:“我就靠你成名成家,作为吹牛的本钱,你不理解我的苦心,你忍心叫我绝望吗?”口气由硬变软。陶光听到老师是想把自己当作“吹牛的本钱”后很受感动,几乎破涕为笑。师生的情谊从此更深了。后来刘文典特地请陶光为自己的著作题签。

西南联大时,刘文典的学生李埏在向他借的一本《唐三藏法师传》的书页中,发现了一张老师用毛笔画的老鼠,遂要求老师解释。刘文典听后大笑不已,说自己在乡下看书时点香油灯,灯芯上的油会滴在灯盘上。一天深夜他在灯下看书时,见有老鼠爬到灯盘上明目张胆地吃起了盘子上的油。他本想打死它,但转念一想,老鼠是在讨生活,我读书也是为讨生活,何必相残呢?于是随手用毛笔画了一幅老鼠像夹在书中。李埏感慨:“先生真有好生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