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长安迷雾 第四章武帝驾崩(第2/5页)

后元二年二月的这几天,皇帝派遣的使者络绎奔驰于五柞宫和长安之间,冠盖相望于道。乙丑,丞相府诏告天下:皇帝立皇少子刘弗陵为皇太子。

丙寅,御史大夫寺诏书下丞相、二千石:拜驸马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驸马都尉金日为车骑将军,拜骑都尉上官桀为左将军。三人和御史大夫桑弘羊一起共辅少主。

继而,长安大农厩的五马邮传疾行于天下各郡国驰道,邮人全身雪白,两眼红肿地诏告沿路经过的各都、乡亭:皇帝于丁卯日驾崩于五柞宫,并于第二日,入殡于未央宫前殿。驿马驰过的乡亭也迅疾挂上了白色丧旗,同声哀悼。

戊辰,刘弗陵谒见高庙,即皇帝位。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秉政,领尚书事。车骑将军金日、左将军上官桀为副。第二年,改元为始元元年。

由于长安要隆重办理皇帝的丧事,为了保证安全,函谷关紧闭,非诏书许可,不放任何人出关入关。婴齐等一干上计吏自是走不成,何况他们还被传召参加老皇帝的丧事,以及新皇帝的即位大典。一直拖到三月,皇帝正式下葬于茂陵之后,他们才被准许回去。

在甘泉宫受到老皇帝的接见,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转眼间那个叱咤风云的天子就静静躺在几重棺椁之中了。婴齐穿着雪白的丧服,行走在官吏们的队列中,犹自感觉恍如梦里。在甘泉宫黑沉沉的钩弋殿里,那个现在被谥为武帝的人,他对自己的称赞言犹在耳,“此良吏也”,这是一句多么让人感动的言辞!这又是一个多么复杂的皇帝,每当听闻到汉兵在西北流沙之中大破匈奴和西域诸国的消息,婴齐觉得自己也未始不感到自豪,而且不由自主会眼泪凝睫;而一回首,想起本县被征发的精壮男子十九不归时,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尤其是当他的邻里长老有意无意地回忆起文帝和景帝时期的富庶,和现时的匮乏一对比,他更加觉得,不知道怎么评价那个坐在长安深宫

中的兆民之上的一人。

邴吉屡次来郡邸找他,一起饮酒消遣。当碰上宫中休沐时,还为他引荐掖庭令张贺以及宦者丞许广汉。张贺这个人婴齐见过,他曾是卫太子的家令,卫太子兵败,他也随即被擒,因为官职为六百石,不属于赦免之列,按律当斩。他弟弟张安世早年因为过目不忘的才能,被武帝擢拔为尚书令,这时冒死上书阙下,为他哥哥乞命。皇帝宠幸张安世,下诏将张贺下蚕室,施行宫刑,伤愈后擢拔为掖庭令,秩级八百石,除了身体少了一点东西,官职却更高了。许广汉则是昌邑王国的人,本来为昌邑王刘髆的郎中,武帝驾幸泰山时,因为喜欢他办事干练,刘髆让他随侍皇帝。他虽然能干,却性格疏阔,不够谨慎,这性格干别的行当本来没什么,用来侍候皇帝,却是个致命的缺点。果然还没到长安,他就因为误取其他郎官的马鞍放在自己马上,被主事官吏劾奏为随从皇帝出行却干盗窃的勾当,下廷尉狱。他因为是王国的人,按照《左官律》,罪行判得更重,法当弃市。他为了保命,也只好上书愿遭受阉割,有诏许可,后来升为宦者丞。

张贺再次见到婴齐很高兴,细声细气地说,婴君,不想今天还有见面的机会。婴齐看着他粗大的身躯,想起当年他在太子军中粗声大嗓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滑稽,却笑不出来。

张贺却不以为意,道,当年先君从狱吏升至三公,不知道饮了多少人的鲜血。贺今为阉宦,也算是稍稍替先君偿还罪责罢。

邴吉忙安慰道,掖庭令君的父亲乃是前御史大夫张汤君。张大夫当年虽然用法峭刻,但为国家举荐了不少人才,也算是功大于过,张君就不要如此自责了。

许广汉道,邴君说得是,当今御史大夫桑弘羊也曾得到过令尊举荐呢。

邴吉转头对婴齐道,对了,婴君,既然桑大夫对你如此看重,你离开长安时,应当去御史大夫寺向桑大夫辞行罢?

惭愧,婴齐道,桑大夫的掾吏昨天给齐送来一封书信,约齐去他宅中晤谈,就算是辞行罢。

张贺啧啧叹道,婴君果然年少有为。久闻桑大夫自恃才学,对天下儒生看得如粪土一般,多年来,精进的文法吏也没几个在他眼中的。可是听桑大夫身边的掾吏讲,只有豫章小吏沈武当年在建章宫面对皇上侃侃陈词,让桑大夫另眼相看。而这次上计,婴君又让桑大夫折服。唉!豫章郡真是人杰地灵啊。

邴吉道,是啊,据说当年桑大夫在未央宫前殿为了辜榷天下盐铁事,舌战公孙弘、卜式等一干精通儒术的大吏,大行皇帝为之移席,日旰忘倦,真是盛况空前。最后公孙君侯等一干人只好免冠向大行皇帝请罪,承认自己不如桑大夫博闻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