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盐铁争誉 第四章盖主饮鸩(第2/3页)

桑弘羊脸色由晴转阴,难道他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不挂念了?

戴牛嗫嚅道,他说既然阿翁划掉了他的户籍,他就和阿翁没有什么关系了。

桑弘羊大怒,这竖子竟然如此忘恩负义,我还一直觉得他忠厚。他霍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扇,大叫道,来人,去把绯儿叫来,让她亲耳听听阿牛的话,看看她日思夜想的丈夫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只听得楼梯吱吱作响,桑绯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半的小女孩走了进来。桑绯对着戴牛,略微躬身,施了一礼,把那孩子放在座前。那孩子穿着小小的锦袍,梳着两个发髻,像牛犊的角。一张小脸圆滚滚的,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四处张望。

戴牛看着这孩子,觉得非常好玩,不由得脱口而出,婉兮娈兮,总角

关兮。

桑绯噗哧一声笑了,虽然笑容有些苦涩。戴牛君也会诵《诗》了,真是难得。

桑弘羊也颇为奇怪,道,我一直以为阿牛是个武吏,没想到开始习儒术了。是谁教你的?

戴牛脸红得像涂了染料,扭捏地说,婴君早就告诉臣,公余之暇,要学习点儒术,将来才会有公卿的气度。他停了一下,补充道,外人都传闻阿翁以法术擢拔于公卿之列,其实阿翁舌战儒生的时候,旁征博引《诗》、《书》,就是饱学宿儒也无以自解。臣心底里一向是以阿翁为榜样的。

桑绯不觉莞尔,阿牛气度真是愈发不凡,我真要重新认识我们的阿牛君了。说来真巧,我的女儿取名就叫婉娈。

桑弘羊笑道,阿牛和我们心意相通呢。他的痒处被戴牛几句话狠狠地搔了几下,心中舒服已极。他自己一向是以博闻和全才自许的,不但于他自己膺服的法家,对儒家六经也实在很下了一番功夫。他常常暗中鄙视那些完全不懂得儒术的文法吏,自己虽然在大方向和这些文法吏一致,但其实却莫名地不怎么看得起他们。和儒家辩论得深知儒家的弱点,而这只有他做到了。虽然有时他也怀疑,了解儒家与否也未必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只是了解的过程是一种智力的愉悦,结果反而不是特别重要的。

戴牛抓了抓头,道,阿翁把臣当成亲子一样看待,臣怎么能不知道报效。

他笑道,没想到阿牛竟是这么了解老夫。老夫早就说了,那些儒生日夜只知道吟诵死人的枯简,看上去高深莫测,不过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容易得很。我这么多年来,早就学会以彼之矛,陷彼之盾了。

戴牛唯唯称是,又是谀词如潮地吹捧了一番。桑绯似乎漫不经心地问,戴牛君,听说阿齐一直寄居在你家,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桑弘羊听了这话,又来了脾气,阿牛,你实话告诉她。枉她还记得那个竖子。

戴牛迟疑道,婴君很好,不过他每天总是呆呆的。没有提到过你。

桑绯似乎并不在意,淡然道,嗯,我知道了。只要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转眼就到了秋天,这一年从九月起改元为元凤。所以,始元七年突然就变成了元凤元年。这场改元不但是为了庆祝凤凰降临,或许还有别的深意。九月壬午,正是日失中的时分。未央宫中,到处已经是金黄的树叶,像灿烂的织锦一样。温室殿内,也是一片秋凉的萧瑟。盖主此刻正在床榻上和丁外人

交欢,今天盖主似乎性欲特别高涨,丁外人在她的身下,却心不在焉的。盖主一面身体急促地耸动,一面嘴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声,间或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符,少君……少君……你封侯的日子快到了……就是明天……我……我一定满足你……

丁外人却神情澹漠地盯着帷帐的顶,殊无半点欢悦之色,身体只是被动地迎合着他身上衰老的妇人。两具形体上不相称的肉体就在床榻上缠绵辗转。

他们正运动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的声音。丁外人吐了一口气,懒懒散散地说,啊,外面是什么声音。

盖主没有停止她的动作,嘴里含糊地说,不管那么多了,大概是少府太官令派人正往我们这边送饮食器具罢。你忘了,明天我要请霍光饮宴,特意向太官借了食具。

丁外人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但是外面声音越来越响,还夹杂着呵斥尖叫的声音。突然只听得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接着有甲胄和兵器碰撞发出的尖利声音。一个浑厚的声音叫道,有诏书捉拿反贼。

盖主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腾地从丁外人身上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往身上披衣服,心里一阵巨大的恐惧袭来,完了,难道走漏了风声?她的脸现在比她头顶上的素纱帷帐还要白,她望着丁外人,想说什么,但喉头一阵嚅动,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