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悉心廉疑狱 微伺见真形(第5/9页)



令史君,小人已经自首告罪,不应当受这无赖的连坐罢。韩仆脸色煞白,插了一句。

你放心,小武笑了笑,大汉《贼律》上明文记载,知道贼人而一意包庇,方和贼人同罪。朝廷制定连坐罪,本意正在于少杀,将谋反消匿于无形。如果是贼人亲属,主动捕斩贼人反而有功。你虽然没有捕斩,但既已首告,也可以除罪了。这个韩孔有没有老婆孩子?他们倒是逃脱不了干系。

这个无赖倒是有老婆,两个孩子,韩孔哀求道,但是他们并不知情啊,令史君能否宽容呢?这无赖的老婆是本县山阳里人,他父亲临死时托过我照顾的。那女人可是个本分人啊,孩子也很听话懂事。

小武叹道,这些都得依照朝廷的法令行事。我哪能做主?现在我只能发券,立即将他们系捕。这韩孔既然还如此嘴硬,那么只好动用笞刑了。来人,把他四肢拉开,扯掉衣服,按在地下,笞背四十。

我招,韩孔终于嚎叫了起来,令史君,我招。

小武道,这样最好,我又何尝想用刑。只是知道你定有奸诈,万不得已。

韩孔喝了大瓢凉水,喘息了一下,道,小人自被申徒氏斥退以来,穷途末路,欠了很多赌债。债主扬言,再不还钱,就要将我绑到城北的梅岭去活埋。我当时就想劫点钱远走他乡。那天下着大雨,旗亭的大门紧闭,我看见一个女子,提着一个麻布的袋子,从袋子的形状来看,应该装着一吊吊的铜钱。这女子很奇怪,她看见旗亭闭市了,却并不离开,只在门口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显得很失望的样子,慢慢地走开了。当时街上几乎没人,只有几个老妪坐在屋檐下傻愣愣地呆望,但那么老的人,也几乎算不得人了。我心里暗喜,就跟随那个女子,不多时,她拐进一条小巷。小巷里更是寂静无声,两边人家的门窗都紧闭着。我心里砰砰直跳。令史君,我虽然不事产业,但杀人越货的事却到底没做过啊。

少废话,继续。旁边有狱吏喝道,只回答沈令史问的内容。

我真的不敢杀人啊。韩孔两手据地,凄惨地叫道。

看来你还是不肯招了。小武道,那就只好用笞刑了。你自以为很健壮是吗?说不定马上要往外抬你的尸体。

韩孔号哭道,小人交代就是。我就马上跟近她,迅疾跳上去,在她背后刺了一刀。她扑倒在泥地上,伞扔在一边。我解下她腕上的钱袋,马上逃走了。

你马上就逃了?还是另外做了什么?小武道。

没有,小人没有。当时小人很慌张,什么也不敢做啊。

哦,那枚竹券呢?小武道,你这贼刑徒,还是挺有心计的,竟然知道伪造一枚竹券,扔在现场,引我们上当。其实你贼杀人,受害人没有死,本来也判不了死刑,不过是髡钳为城旦,做六年的苦役罢了。但是伪造商贾竹券,破坏了大司农新颁布的《钱布律》,可是大罪,我立即上奏廷尉府,是死是活,你只能听天由命了。

啊。韩孔尖叫起来,小人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竹券。刚才说的不全是实情,请令史君开恩,让我重新招供。

哦,还有什么冤情?小武斜睨着这个健硕的贼盗大呼饶命,心里好不欢喜。但是脸上还是不露声色,有话快说,等公文递到廷尉府可就晚了。

韩孔道,望令史君容许小人把前因后果慢慢讲明白,否则小人一停顿,君就喊用刑,小人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明白了。就算含冤莫辨,君抓获我一个小小的剽劫犯,也不算立了大功。刚才君说,这件案子和朝廷谋反案有关,这倒让小人想起了一件事。小人没有杀那女子,虽然当初的确想劫她钱财,可是并没有得逞。

韩孔说着,面目有点死灰,他那两只鲜血淋漓的手抱着肩膀,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似乎浑身发冷。这让小武也有点诧异,寒意隐隐从心底升了起来。不过他马上又惊疑了,天,难道我果真冤枉了这个贼刑徒么?

他忆起了前两天和县令王德在密室的谈话,王德当时忧心忡忡地对他说,沈君,长安怀疑广陵王刘胥要谋反,卫氏恐怕和刘胥有牵连。

哦,小武道,卫益寿到底什么来头,如此大胆?

王德道,卫益寿侍奉当今皇帝,一度有宠,为左中郎将。后来因为细事不谨被免官,诏书命令即日乘邮车离开京城,返回封邑。他祖先曾在击破南越国时有功,被封为下沙侯,食豫章县下沙乡五百户。卫益寿带罪回国,本来应该老老实实灌园治产,谨慎小心,可没想到行事倒越发嚣张,竟跟诸侯王勾结,企图威胁朝廷。我现在忧惧的是,谋反案发生在我的县治,怕脱不了干系。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