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伧夫任都尉 群盗集江汀(第5/11页)



公孙都笑了,诸君不要太过虑了。其实刚才我们一起去拜见的高府君虽然疏懒无聊,他那句话却不是没道理的,皇上任命你做地方官,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能保证地方上平静无事,官职就能步步高升,何必一定要拘泥小节呢?的确,在黔首们面前注重官仪是必要的,但是有时候做出一副亲民的样子,收买民心,也未必对治事没有好处啊。况且我现在想知道那个行丞事的小吏到底有什么能耐。如果他果然擅长断案,那么对我们会很有用处。我听说朱安世现在有可能在九江郡和广陵国一带活动。而广陵王和下沙侯卫益寿一向关系密切,要抓捕这个朱安世,我们需要拉拢几个能干的狱吏才行。

他们正说着话,这时里巷一阵喧动,只见刚才还空荡荡的里门,已经挤满了人头。不管是居住在里门左边的穷人,还是居住在右边的富人,都一个个呆傻而艳羡地看着公孙都和里长一家。里长满脸洋溢着欣喜,虚张声势地呵斥道,都回去,有什么热闹好看,都尉丞君今天特意来到我们南浦里视察治安,我们南浦里都应该感到无上光荣,但不要妨碍了都尉丞君的公事。他又指了指高悬在里门上方的木匾,看见没有,都尉丞君奉皇上的诏书,来逐捕京辅大盗朱安世。你们挤在这里,搞得这么混乱,如果有奸人混迹在中间,就难以发觉。抓不到奸人,就是废格诏书,要杀头的。你们数数,有几个头可以杀。

伸出里门的脑袋们渐渐缩回去了,不一会儿,只剩下满脸喜气的里长一家五口,手脚利索地把竹席子铺在里门口一棵冠如车盖的大柚子树下,客气地谦让道,请都尉丞君东向坐。公孙都点点头,也不客气,爽快地坐下,随行的几个掾吏也都南向坐好。公孙都问里长道,我要继续问你刚才的问题。刚才你说的卫府剽劫案,我觉得不解,这样一个小小案件,怎么竟然闹得满城风雨呢?难道真要变天了。

里长诺诺连声,我也不清楚。只是据说太守陈府君屡次为此案发文,切责县廷。大家都相互传闻,卫府被贬官来此,估计想借这事发泄郁闷呢。

公孙都点点头,环视了一下掾吏们,我总觉得卫府离倒霉的日子不远。一个罢了官的侯,回到地方上不老实一点儿,夹着尾巴做人,倒日日笙歌,地方官哪敢不及时向长安报告的。倘若皇上听到他如此逍遥快活,一怒之下下诏全部收捕,那不是什么都没了么?嘿嘿,也好,像他那么大的家族,真要全家收捕,区区县廷的人手显然不够,我正好发节征调都尉府车骑帮忙。据说卫府财宝很不少,当年就因为贪墨而革职的。皇上一时心软,不忍诛杀,才给他一条活路。不过,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发财的机会。说完,他干笑了两声,看着里长,你刚才说到那个决狱曹掾吏武,他姓什么?以前可有什么政绩?

里长说,他姓沈。原来只是一个亭长,做得也不是很合格,至少在逐捕盗贼上没看出有什么过人的地方。相反,自从他治理青云亭以来,青云里的治安一向很坏。就连过往的官吏,路过青云亭停宿,都抱怨亭舍肮脏阴暗,主管的亭长不大能够胜任吏职。县令王公也一度很恼火,不过因为他在任时毕竟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本县的退职老吏李顺又一直举荐他吏材明敏,并愿以首级担保,所以王公才勉强将他留用。都尉丞君怎么对他如此感兴趣。

哦,我对有才干的人一向钦佩。公孙都笑道,治狱是天下的重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胜任的。相反,洒扫庭除、送往迎来之类亭长做的工作倒不需要任何技能。如果这个代理县丞沈武果然吏事明敏,那当初让他当一个亭长实在是可惜了。我一定会劝说高府君移书郡守,保举他升迁的。

里长恭维道,都尉丞君的见解实在太有道理了。所以这次县令王公特意提拔他来办案,可是县廷的狱吏们都很看他不起。他的家境又很一般,去年的家产核查只有四万钱不到。按正常的规矩,是不允许为吏的,仍然是老狱吏李顺死活要保举他。再加上当今天子放宽了计资为吏的政策,他才勉强呆了下来。他现在还小,当初为亭长时才十五岁多一点,现在快有二十了罢。

公孙都又惊讶道,啊,这么年轻。他沉吟了一下,怪不得老狱吏们会看他不起。不过有才能又何必年高。

掾吏们连连称是,悄悄劝道,都尉丞君,我们该走了。今天是休沐的日子,却也并非节日,虽然我们穿的不是公服,可是无故聚集饮酒,毕竟是有干律法的。

公孙都点点头,正要起身,只看见远处突然烟尘腾起,大道的尽处,突然出现几辆马车,朝他们坐的方向疾驰而来,看过去每辆车都是驷马驾。他们坐着饮酒的地方就是郡尉治所附近的南浦里,闾里的门和赣江平行。右侧靠江的地带是条笔直的驰道,宽大约六丈有余,可以并排驰行数辆马车。驰道两旁树木参天,遮蔽不见白日,这是方便长安文书传达到都尉府的惟一干道。那些车奔驰得十分快,平常只有送军书和传达天子驾崩诏令时,所发的邮传车能有这样的速度。只听得那几辆马车的车毂声,伴着高大的杨树叶子相碰的哗啦哗啦的响声,眨眼间就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