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岂意丞相怒 逃死正屏营(第6/12页)



婴齐抓住他胳膊,劝道,沈君还是听我一句,赶快逃亡罢。逃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过几年碰上大赦,又可以回来继续做官,何乐而不可呢?君熟悉案例,远胜于我,知道这样的事有很多先例,当年京师中尉宁成也是这样逃亡过的——现在走还来得及,等到天明丞相使者赶到,后悔就晚了。

小武重重拍了拍床栏,怒吼道,不,我做错了什么?公孙贺要这样对我。是的,豫章县是丢失了二千石长官,但我一个小小的狱吏,能负什么责任?我的确矫诏征发郡兵了,可那也是急迫无奈,倘若群盗攻陷了都尉府和豫章县廷,不但冲灵武库要被洗劫一空,朱安世也会逃之夭夭,皇上不是会首先斩了他的儿子吗?他怒气冲冲地在屋里打转,丞相府的使者,为什么不是天子的诏书?我知道公孙贺这狗贼一定想置我于死地,因为我没有立即斩下朱安世的头献给他。可是,我何尝不想,我只是担心,即便献给他,他又难道一定会放过我了?我下令进击群盗,不顾人质,致使他侄子公孙都阵亡,他姻亲高辟兵也完蛋,他又怎么可能放过我。不,他一定没有将这件事上报天子,天子明察秋毫,不拘小节,一定不会将我处死的。

婴齐跺脚道,沈君,现在不是倾诉冤枉的时候,还是赶快收拾一下,逃亡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旦丢了性命,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母亲也扶着他,哭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屑于听我和你阿翁的话。但是婴齐君说得有理,既然丞相要害你,你哪有机会申述?不如先逃命,藏起来,时时探听消息,等候皇上大赦,再回来不迟啊。

唉,也只有如此了。小武拔出横搁在床头兰锜 上的剑,一剑斩了下去,将兰锜斩成了两半。他扬起剑,又狂斩了几下,然后恨恨地收剑入鞘。好的,我现在就走。不过,婴君,这样会不会连累你。如果因为我让你受牵连,我是死也不能的。

婴齐急道,沈君放心。家叔在太守府做书佐,他从我这里听说你的为人,一向敬佩,所以特意命心腹驾驶自己的私人轺车给我送来口头信息,绝对没人知道。你就放心好了,快走罢。再拖就真的来不及了。

小武说,好。他急急忙忙收拾衣物,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自少交游不广,即便要逃亡,也没处可去啊!

婴齐道,我有个堂兄在南阳郡任县廷仓啬夫,为人豪爽,喜好任侠。你带上我的口信去投奔他,他就是自己丢了性命,也一定会先保护你。

小武叹口气,不,这怎么行。一旦他被发觉窝藏亡命罪犯,会连坐的。

婴齐急了,这种时候,还这样婆婆妈妈?先躲避一时要紧,说不定明春皇上就大赦天下呢。

两个人还在推托着,突然听见窗口传来清脆的声音,沈县丞何必慌张,不如暂往我们广陵国躲避。我们大王一向求贤若渴,一定会将你奉为上宾的。以君之年轻有为,何处不可干出一番事业?

几个人都吓得打了个冷战,心里狂跳不已。他们朝窗口望去,几个人影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门前,进了院子。他们奔出去,看见三五个人已经迈上了台阶,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华美的衣服,腰间都挂着刀剑。

小武强作镇静,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入里门的,难道里长瞎了眼吗,竟敢放陌生人进来?仓促之间,他又恢复了县廷三百石长吏的威严口气。

领头的一个青年,穿着墨绿色云雷纹状的衣服,带着刘氏冠,面如霜雪,眉黑若画,看上去像个富家公子。不过小武从她走路的样子和声音,已经觉察她是个女子,而且是个极有姿色的女子。小武下意识的,眼光就扫到她的胸脯上去了,这是他看到年轻有姿色的女子时,最本能的反应。她的胸前果真坟起一大块,随着脚步上下颤动,想来很是丰满。他马上不好意思地把眼光掠开了,注视着她的脸蛋。只见她停住了,丹唇微启,露出淡红的牙龈和洁白的牙齿,笑靥如花,里长怎么会不让我们进里门,我们有广陵国相府发的符传,是正儿八经的良民,没有特别理由,他怎么敢于阻止呢?

小武心里咯噔一下,这简直是祸不单行。上次自己向长安要求派大吏来穷治卫府剽劫案,就是因为牵扯到广陵王刘胥。他那时想,当今皇上最喜欢廉察宗室大案,凡有官吏不畏宗室,总是受到嘉奖,而且秩级提升极快。自己满心希望通过这次案件穷治,立个大功,没想得到的却是一个“有诏勿论”,轻轻地放过了,实在好生失望。也许长安早有人为广陵王说好话,那他们该打听到是一个叫沈武的掾吏请求穷治的,日后免不了要来报复,只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过,难道就因为事到如今就露怯吗?反正已经是个死了,不如表现得硬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