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檄征回朝 京兆治狡狞(第6/8页)



严延年道,那个茂陵令也该杀,倘若他们的案卷送到廷尉府,文法吏只判他们弃市,我会改判腰斩的。

靳不疑道,适才看县令拼命叩头,请求江之推饶那农民一条性命,似乎县令本人还是不坏的,只不过慑于江充的权势,不得不屈从罢了。

慑于权势,那就是废格朝廷任命,足以斩首了。严延年道。

靳不疑心里说,呵呵,如果你廷尉君不畏权势,还用得着费尽心计召回沈武对付江充吗?但是他不想当面讥刺严延年,只是嗯了一声,那么我们就等着罢。

两个人沉默不语,都在心里暗想,自己为官数十年,现在却要企盼一个二十多岁的新进少年,来帮他们处理这些棘手的难题,真是颜面丢尽。



就在长安民众惶惶不安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豫章县,小武接到诏书,征召他再入长安任京兆尹。说起来,小武的回乡对乡人真如一场恶梦,他到任才不过两月,除了留下了五百具尸体之外,可以说没有什么政绩。然而朝廷计算政绩的方式,和百姓们是不一样的。被杀豪猾们的父兄子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风光地高升,京兆尹虽然也相当于一郡之长,可是因为治理京城,秩级比一般郡太守高,门下掾史等属吏的秩级也高于一般郡国。象郭破胡就从通常的百石卒史升为二百石卒史,自然个个欢喜。一行人包括原县廷狱史婴齐,以及如候、管材智、张崇等,一起随小武再上长安。车马行到青云里,将要上赣江驰道,小武下令停车,他想最后一次去拜见老师李顺。当初他决定处死五百人之时,李顺就苦苦劝他,不能这样大行杀伐,但是小武坚持己见,不肯听从,并列出一桩桩确凿的罪证,来证明自己行事并非悖妄。他深深怨恨这些为非作歹的游侠少年,自小就受到他们的凌辱,而豪猾大族的贼害百姓尤其让他憎恶,是风俗不纯的根源。至于贪生怕死、玩忽职守、贪赃受赇之类的事则是官吏的顽疾,必须残酷打击,才能令行禁止,他自小在这里长大,目睹了多少不平,一一记在脑中,现在都要当事人来做报偿。

这些不都是先生当日教诲我的吗?现在我要按照先生的教诲施行,怎么先生反而不满呢?小武不解地问。

虽然如此,但是我认为却不宜在本郡实行,李顺道,明府想想,为汉家官吏,固然尊荣,然而风险也极大。万一他年明公被天子免职,遣归故郡,将何以在乡里图存?豪猾无赖定会推刃明府,为其父兄报仇的。大汉许多名臣治理他郡极其猛厉,回到乡里则颇为优容,这都是为了后路打算,朝廷向来不让本郡人任职本郡,恐怕也有类似原因。忘明公三思。

小武稍有不悦,先生之言,武不敢从命。武现在既为天子吏,佐天子治民,怎么能畏首畏尾,老担忧自身的安危呢?且治理本郡宽,治理他郡严,号令不齐,将何以服众?小吏枉法挟私愤报仇,背公营私,尤不可纵容。武之父母,就因此被害。武不敢从先生命。

李顺长叹一声,那明公就好自为之罢。说着抬腿就走,归家杜门不出,再也不愿见他这个得意门生。小武认为老师是一时想不通,将来看到自己治郡的政绩,一定会理解的。可没想到这个太守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就被征召进京试守京兆尹,心下颇为遗憾。他知道长安情事复杂,心中殊无半点升迁的欢喜。但是既然要走终究要向老师辞别。他步入里门,里长和伍长慌忙迎接,长揖问安,语气里是不尽的惶恐之意。小武客气地说,二位免礼,本府这次进京,待罪朝廷,烦请二君照看旧宅,他日免归,恐怕还要归二君辖下,灌园治产,以遣余生呢。

里长等再次免冠叩头,连道不敢。小武看见他们眼神飘忽,紧张地回避自己,不由得萌生一丝悲哀,心道,难道我就这么可怕么。的确,我是新诛了原来县廷的一干小吏,但是倘若他们不犯法,我又岂会如此。刹那间,悲哀愈盛,苍凉之气盈满胸中,转而思忖,先生估计仍不肯见我,既然如此不理解我,见又何益。于是颓然道,也罢,二位转告一声,本府急着上路,不想打扰先生了。有些礼品,烦请二位转赠。说着命令随从送上金帛,自己转身大踏步走出里门,断然下令:出发。

一路上倒也顺利,靠着沿途驿置的快马,半个多月就到了长安。这时天子已经到甘泉宫养病去了,主事官吏领他到了直城门附近的京兆尹官署,奉上印绶,道,天子拜君为京兆尹,是想查看君治民的功效。汉家三公,许多都出身于京兆尹任上,望明府时刻不忘天子恩义,勉之哉!小武叩头拜谢,心中又有热血澎湃的感觉,想,虽然我在豫章郡一日杀五百人,做得过分了一点。但那五百人中哪里有什么完全无辜的,不过是罪状轻重的问题。天子既然赞许自己,那说明自己所为基本上正确。哼,只要我自身清廉,奉公无私,将来总会有人理解我。这次天子特地征我治理剧郡,更加不能含糊了。京兆是天下豪杰大侠和公卿世家最集中的地方,向来号为难治。我何妨再赌一把,赌得好,升为九卿、三公,赌得不好,大不了掉脑袋就是。何况我要让后来者追思我的功效,就更加不能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