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亚哥·卡里略(第2/11页)

[2]一类人和谴责库尼亚尔一类人来回答这一驱逐。他欣赏某些人,如毕加索。你问他为什么,他会心平气和地笑道:“因为他是一个伟大的自由主义者。”他周游过世界,对世界看得一清二楚。他曾在莫斯科、纽约、墨西哥城、古巴、布宜诺斯艾利斯和现在他居住的巴黎流亡过。他一直处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不少人都想得到他被埋葬的消息。他不得不用卫队,用秘密地址来保护自己,还不得不让他的妻子和三个子女受罪。这三个子女是25岁的圣地亚哥,大学的数学教师;23岁的佩佩,刚从物理数学系毕业;21岁的豪尔赫,经济系学生。要接近他并不是件十分简单的事。当你终于能接近他时,你将见到他住在一间房子里,里面仅有的陈设是一张椭圆形的桌子和六把椅子,屋内没有一张宣传画,也没有一张照片。如果你感到惊讶的话,那么他会向你解释道:“我该挂谁的像呢?勃列日涅夫的像?不,谢谢。毛泽东的像?不,谢谢。切·格瓦拉的像?也不。列宁的像?也许该挂他的像,但会显得平庸。你瞧,该挂上去的应该是已经殉难的同志和被囚禁在狱中的同志的像。但人数太多,墙壁上挂不下这么多。”他这样说的时候,声音是平静柔和的,并带有嘲讽的口气,但目光是坚定的。我可以毫不困难地成为他的朋友。我不相信我将会为此而后悔。假使所有的共产党人都像圣地亚哥·卡里略的话,那么世界将变得更聪明,更欢乐。

从我采访圣地亚哥·卡里略那天起,西班牙的形势就有了变化,佛朗哥死了。尽管形势是艰难和不明朗的,但整个国家正在试图争取民主。轰轰烈烈的自由运动变得更加公开化。长枪党[3]运动已臭不可闻。西班牙共产党在为争取合法而进行的长期战斗中终于赢得了胜利。这位以非独裁社会主义名义最先违抗莫斯科的卓绝人物的话,今天依然有效。因此它像其他名言一样属于历史。现在,我们再次怀着崇敬的心情倾听他的这些话。我们长时间地遗忘了这个国家,第一个起来反对法西斯和为自由而浴血奋战的国家。我们常常说:“在西班牙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没有任何人在行动。西班牙人变了,成了驯服的绵羊。”之所以作出这种错误的判断,我们所能做的最好解释是越南、希腊、智利、巴勒斯坦和葡萄牙发生的新的悲剧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忘掉了西班牙。对于这一忘却,我们是有罪的。我们成了佛朗哥政权可悲的同谋,姑息养奸的小人,心安理得地到海边和城镇去旅游。在那里,西班牙的什锦炒饭是那么可口,大海是那么蔚蓝,同比索兑换是那么合算。人们纷纷去看可恶的斗牛,去认识愚蠢的斗牛士,去赞扬愚蠢的足球赛和吉卜赛舞曲,或在行李中再装进两本海明威的小说:《太阳照常升起》和《丧钟为谁而鸣》,对于风雅之士,再带上一些加西亚·洛尔卡[4]的作品。商业的交易带来了几十亿的收入,各国大使同它的政府互献殷勤,当然也包括中国和苏联的代表。

奥里亚娜·法拉奇(以下简称“法”):那么是大元帅[5]杀害了他们?

圣地亚哥·卡里略(以下简称“卡”):他还将杀害一些人。他以杀人开始,将以杀人告终。即将受审讯的另外22人也必将被判刑。这是人类良知的又一次失败,但它再一次证明了他的政权已病入膏肓。这些处决是这个奄奄一息的政权的最后呻吟和抽搐,是绝望,甚至是恐惧的哀鸣。它仅仅有助于促使人民起来造反和加速弗朗西斯科·佛朗哥末日的到来,这是他的末日的开始。

法:这一末日将何时来到?

卡:快了,很快就会来到。我们可以这样说,在十个月之内就会来到,最多不超过一年。不管是左派,中派,还是右派,都做好了准备。西班牙所有的政治力量一致赞同推翻这个政权,将采用和平的方式来推翻它。如果右派不帮助我们,中间派犹豫不决,以致未能实现我们预期的一致行动,那么这个独裁政权将不是在和平中倒台。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将迫不得已用暴力来打倒它,通过人民起义和部分军队的起义,或这两种起义之一来打倒它。但愿第二种解决方法是不必要的。我明确地这样希望,我现在仍抱着这样的希望。

法:为什么?

卡:这同我不信奉恐怖主义和游击战的理由是相同的。我们共产党人打过游击战,一直打到1949年。后来我们觉得它并不起什么作用,把它抛弃了。为什么?因为西班牙人在国内战争和法西斯镇压中所受的创伤还没有治愈。在三年国内战争中,我们死了数百万人,并被打败。在后来的法西斯镇压中,我们又死去了30万人。我们花了所有的时间来恢复元气,但人民的身上仍留着伤痕。他们不能再忍受武装斗争和流血。除了万不得已,他们不愿意重演那样的悲剧。由人民取得胜利的内战将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能提高人们的士气;反之,人民在内战中失败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使人们的士气低落。我们是打过内战的人,我们需要等待新的一代成长,以便使重建自由的条件成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