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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华灯初放,同钊书记才作了会议总结。他没再发火,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向与会者提出了几个问题。为什么金岛的事情能积压了这么久,到了群众怨声载道、矛盾爆发才被发现?为什么这些年金岛起了一片高楼大厦,大厦的阴影下边会掩盖这么多问题?为什么我们总是等问题成了堆才用集中整治的办法去扫荡?为什么不能在平时及早预防一些人的堕落和下滑?我们这架机器究竟是在哪些部位运作上出了毛病?他要求各部门联系实际检查自身,待下次会议对上述问题作出回答。

会议结束后,严鸽在会议室没有动,她满腹心事,想留下来和加毅飞谈谈。

“小严,我也正要找你聊聊,干脆在这里吃了饭走,让伙房做顿可口的饭菜褒奖一下咱们的女局长。”加毅飞神色疲惫但目光中又透着兴奋,打发秘书到伙上安排饭,然后信步走到会议室旁边的健身房,招呼严鸽打一盘斯诺克球。

加毅飞是个打斯诺克球的老手,他打开台子的顶灯,展臂拉开了架势,以肘部关节作为支点,身体压得很低,稳稳地在开球线上出杆,做成了斯诺克。

严鸽不假思索,持杆强击,只见白色母球宛如出膛炮弹,一下子将那组红球炸得七零八落。加毅飞笑了,高悬肘部,随着小臂钟摆似的晃动,一个又一个的目标球稳稳地坠入袋中。

“严鸽,斯诺克的本意就是给对方设置障碍,为自己创造良机,你刚才这一手‘霹雳炸弹’,就好像金岛的犯罪,来势汹汹,反倒给我们的反击提供了破绽,只有咱们动了真杆子,亮出了身手,才会有张百姓这样的同志,敢把脑袋挂在裤腰上跟着咱干哪!”加毅飞说着手起杆落,又有几枚球滚落入袋。

“加书记,这件事对我是个教育,原以为金岛的群众惧怕恶势力,奉行沉默原则。事实上,他们是在用各种形式和犯罪作斗争啊,张百姓这一罐子复印材料就埋在纪念塔旁边的松林里,并且把埋罐子的地方告诉了儿子。他从内心坚信黑暗是暂时的,他对我们的党是真正信任的。”

严鸽受加毅飞的情绪感染,一杆强击,竟把两只球同时击落到囊袋之中,她一边给杆端涂防滑粉,一边说,“加书记,据掌握,为了对付我们,他们有了一套什么行动纲领,叫做:打击指挥者,动摇办案者,提拔保护者,搞定举报者。”

“噢,倒真是用心险恶啊。”加毅飞对着球局中的残球眯起了眼睛,握杆来回地走动,斟酌着球势和走位。“我们咋办?只有针锋相对:要支持指挥者,鼓励办案者,严惩保护者,争取动摇者,保护举报者,最终,挖出幕后者!”他伏下身子,变换着不同的击球角度,使目标球纷纷入袋。最后将母球推至桌案边沿,一下子破坏了严鸽的球势。

严鸽对加毅飞设置的刁钻球位束手无策,索性收了杆,郑重其事地说:“书记,我一直有一个请求,等这段任务结束,你还是和市里商量一下,把我撤下来,换别的同志干。”

加毅飞十分意外,竖起了球杆,面色严肃地问:“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严鸽说:“我和孟船生从小一母同乳,一齐长大,玉堂又受了蒙蔽跟他搅在一起,从两个人和我的关系来讲我都应当申请回避。还有……”见加毅飞皱起了眉头,她索性一吐为快,“曲江河我俩曾经是朋友关系,为我的任职,他对市委抱有很深的成见,现在很消沉。上次你转给我的举报信,现在正在查证。我怀疑他已经被孟船生拉下了水。面对这些复杂关系,我很难超脱。”

加毅飞两臂扶台,观察了一下严鸽手边那枚几乎与母球贴在一起的红球,突然将球杆提起,奋力一击,那枚母球冲向对面的边框,迅速反弹,走了一个漂亮的斜线,将红球缓缓击入袋中。

“原来如此啊。我看你在沧海注定是走不了啦。”加毅飞笑了,他看严鸽睁大了眼睛,便停住了手中的球杆。

“因为我看到沧海将产生一个政治上的实力派人物,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你!”

“我?!”严鸽认为对方在开玩笑,却看到对方很认真。

“这就是我要批评你的关键所在。我听说,当时在你的任命上几方面的意见都惊人的一致,这就很耐人寻味呀——这说明来自不同角度的政治意图在你身上找到了统一,这是多么大的工作优势啊!正因为有了你所说的种种关系,你才有了常人都不具备的工作条件。”加毅飞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这说明,组织上对你是既了解又信任的,这样的安排也是基于对当前反腐败斗争的客观分析:真正搞腐败的人毕竟是少数。反腐斗争可以说人人心中所有,但表达方式又各有不同。有疾恶如仇的振臂疾呼者,也有表面含蓄关键时刻拔剑而起者,还有搞了腐败但陷之不深、在正义感召下反戈一击的决裂者。即令是腐败营垒内部,也是会变化的,这都将是我们可资团结、利用和争取的力量。就像咱俩打这一局斯诺克,你为什么输了?根本原因就在于你放不开手脚,只会打直线球,哪能有不输的道理呢?”说着,他开始把不同颜色的球重新放置在台面上。“当一个公安局长不能搞青一色,要敢于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善于运用政治智慧去捍卫党的根本利益。黑社会性质组织正是利用了我们体制上的弊端,而我们要善于整合自身的所有资源才能占而胜之。关于新区的建设和大船的问题,你要抽时间多和袁书记、司市长聊聊,包括玉堂,不要看你们是朝夕相处的夫妻,他脑子里的小九九你也未必能盘算得清。”他把球恢复了原位,收了杆,又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