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紫 荆(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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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海盗帮派由一个名叫史洋的女人统管,她曾在广州附近卖笑为生,后来做了一个海盗首领的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丈夫死后,她又嫁给了丈夫以前的面首,也同他生了一个孩子。第二个丈夫死于1843年,享年六十八,此后她算是不再过问江湖是非,但还是在城里开了一家赌场,生意兴隆。她孀居广州附近,颇富赀财。10

香港在1842年之后发展迅速;英国人以香港为中心来廓清英国的贸易路,这贸易有合法的茶叶、生丝交易,也有非法的、与日俱增的鸦片买卖。英国人想利用海事法中的反海盗条款,在香港周围清理出一条没有海盗的海域,英国人有时独立行动,有时与广州官府联手(但合作并不顺遂)。海盗若在香港周围三英里内被抓,将在英国的殖民法庭上受审,被判死刑或流放。在三英里以外被捕的海盗则由英国人审理,或是交由官府处置11。1843年,新的香港警察署助理监督到任,这个英格兰人曾任汉语翻译多年,大力拓展了英国的行事方式,因为他懂得怎么利用当地的告密者,讯问从香港水域舢板上抓来的水手,获取海盗动向。殖民政府也施行了新的户籍登记法令,要稽查住在香港的华人居民,也要稽查在港口游弋的驳船和渡船上的水手及其家眷,并在其船只画上清晰的编号。英国当局有权进入领地“全部或部分由华人居住或驾驶的”房舍及附近水域的船只12;但从国际法的角度来看,英国人能不能这么做还大可置疑。

英国人慢慢开始将海盗赶出海域,但海盗却沿着河道往内地避难,尤其是沿着西江,从广州城深入广西。根据条约规定,英国人不能进入广西追剿海盗,而清廷及地方官府的水师数量零星,缺乏训练且装备拙劣,对这些海盗也无力处置。广西东部的大小河川只有四艘较大的舰船负责管辖,每船配有十四名兵丁、水手,另外再加上十八艘只配备两个兵丁和两个水手的小巡艇。13

海盗装备精良,久经风浪,这点水师根本起不了作用,水师甚至闻之丧胆。海盗抓到官兵之后,手段是出名的残酷:海盗在俘虏的朋友面前伤害俘虏,好迫使家人出钱来赎身;海盗挖坟盗骨,等族人付了钱才交还;若是官府的巡哨官佐落到海盗手里,会割下官佐的耳朵或将其活活烧死14。海盗若遭包围,困兽之斗更是残忍。水师或英国水手若攀上海盗船,曾有海盗抓起点着的引线奔向火药舱,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被俘。激战之后,落水的海盗若是发现水中有清兵或洋水兵,还会予以痛殴,欲取其性命,或死死抱住他们,一起沉入水中,葬身海底15

尽管英国人想方设法剿灭海盗,但香港也为海盗提供各种军火器械等给养。许多海盗乔装成寻常商人和渔民,利用香港设备良好的船坞来修理船只。香港有个剃头匠叫崔阿朴,英国人在清剿海盗时也利用这种人来做密探,此人从英国当局获得制造火药的执照,暗地将火药卖给与他接头的海盗16。崔阿朴有一些同党,其中有个穆斯林逃兵尤阿禾,他是一个出生在马来亚的混血,父亲是中国移民,母亲是马来人,他参加了锡兰步兵团(Ceylon Rifles)17,但在驻香港时做了逃兵,躲到村庄里,卖掉了以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名义发给他的来复枪,还出卖专门知识和他的人脉。葡萄牙人和华人通婚或私通在澳门很普遍,生下的混血有很多做了海盗,其中最出名的是“大头羊”张钊,此人父亲是华人,母为西洋人,大头羊的匪帮后来转进内陆,盘踞桂平一带18

一个叫阿九的女人做的生意更是复杂,她向华人和洋人掮客或租或买船只,不但糖、食油和棉花买卖做得有声有色,也把鸦片和火药卖给海盗;她的情夫恩迪科特(J. B. Endicott)船长拥有一艘买卖鸦片的美国船“鲁帕雷尔”(Ruparell)号19,阿九从他那儿得到不少鸦片和火药。1840年代,她在澳门以每年一百五十美元,向葡萄牙人租了一栋房子,好抚养她和恩迪科特所生的孩子。她以每对一百三十美元的价格,向英国船长赊账买了六响枪,用低价买了失事的船只上泡了海水的鸦片。阿九能讲几句英语,她还有一具伦敦考克斯(Cox)公司制的望远镜、一只吉瑙·布雷内(Guinaud Brenet)制的银表、两架称钱的天平、一管英式单筒猎枪20。有次阿九在香港港口遇到英国巡捕,说要以走私及唆使抢劫的罪名逮捕她,她便从船上跳到一只等在一旁的舢板,安全脱逃。但若中国人要讹她的话——有人曾扣过两艘她的船——那她就会威胁说她的“洋朋友”会来报复云云,最后那些人只好赔钱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