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追 兵(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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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5日,太平军撤离全州废城继续北上,显然是想沿湘江而下,直取长沙。太平军一如以往,兵分水陆两路前进,此时陆路沿湘江西岸行进。太平军的船只数量又有增加,更多的步卒登船而行。太平军在全州围城一役囊括了停泊于全州的大小船只至少两百艘之多10。太平军在全州屠城后颇为疲惫,连忙赶路,没有照往例,每至生地必先详加侦察,结果,只出了全州以北八公里,就中了团练首领江忠源在蓑衣渡设下的埋伏。

太平军势必要面对新型的对手,而江忠源是最早的典型;比起紫荆山的士绅财主王作新和拜上帝会的其他敌人,无论在物资、财力、家庭规模还是与官府的渊源,江忠源都更胜一筹。江忠源是湘南的秀才,比洪秀全年长两岁。他在1840年代后期就有组织地方团练保护家园不受瑶民和别的团体侵扰的经验,此时太平军还未出现。这些在社会上无所挂搭的人借着“黑莲教”或“棍棒社”等秘密结社而有了势力,这些结社将武艺、佛教信仰和吃素连在一起。11这些年来,这类组织的势力在江忠源老家的湖南越来越大,尤其碰上大旱,地方粮商与赃官联手哄抬米价,加入秘密结社的人更多。

江忠源招募乡勇的目的之一是先发制人,以免族人和那些可能造反的组织有所瓜葛。这种有防御作用的团练,其成员相当复杂,这点和广西一样:有豪门大族的代表,有当地农民,有没活可干的人,也有半职业化的兵勇,这些兵勇与当地没有什么渊源,只是找到能让他们有固定收入的雇主。到了1840年代末,江忠源的团练人数已达两千多。江忠源到外省做官,但团练仍由他的兄弟和一些出身湖南精英的世交掌控12。1850年,江忠源按朝廷礼规回湖南老家服父丧时,有些朝廷将领注意到江忠源会带团练,便召他率部驰援永安围城和桂林破围,这虽然已经离乡甚远,但江忠源还是加入这两场会战,不过为时不长,他对朝廷各路官军畏缩不前,无法当机立断、协同作战大感沮丧13

江忠源在全州北边八公里处的湘江蓑衣渡口设下埋伏。湘江至此急转向东,渡口约有数百码宽,水流相当浅但湍急异常,河床浅滩纵横交错,船只难以通行。湘江西岸多山丘,草木茂盛,林木延伸至江边。江忠源在此伐树塞河,打桩设阻,使船只根本无法通过。他又将人马藏在河西的密林之中。14

太平军先头的船队顺着湍急的江水驶过浅滩,在河曲处转了个弯,直直冲入巨木束成的障碍。接着炮如雨下,搁浅的船只起了火,后面的船也停不下来,撞到前面的船上。船越挤越多,场面愈加混乱,大火在船只之间迅速蔓延,陷入重围的太平军和沿着湘江西岸行军的部队皆仓皇逃到东岸。要是江忠源有更多的人马,要是他的同僚没有食言,在蓑衣渡东岸也设下埋伏,那么太平军说不定就全军覆没了。不过,太平军受创极重:三百多艘船或烧或沉或被截,约一万名太平军或杀或溺,其中有许多是最早的广西拜上帝会众,太平天国运动的狂热与活力正是来自他们。南王冯云山也在蓑衣渡之战中身亡。15

洪秀全和太平军抛弃所余船只,穿过湘江东岸林木郁密的山丘,徒步入湖南,欲取下临河的商业重镇永州,但官军已截断桥梁,并将船只拖至对岸。太平军无处可去,便又转向南进发,发现道州守军因为太平军突然转向而全无准备,防卫虚设,便于6月12日占领道州。16

太平军在道州停了一个半月,或在城里,或是宣教,或是四处劫掠,或在道州一带捣毁庙宇。太平军的首领不仅要重整士气,更要招募兵员以弥补蓑衣渡之战的重大损失。最有可能投效太平军的人也是最有问题的人:他们出身不同的社会团体,因种族、经济、政治或宗教原因转而反抗朝廷,寻求现成的改善生活之道。太平天国的领袖直接争取这些人加入太平军,这里头是有风险的,因为这些人会不会成为真正的拜上帝会教徒,会不会关心太平天国还不得而知。

太平军在湘南以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的名义颁布若干檄文,这二人在永安时就开始草拟其内容。他们贬抑满族统治者及其奴才,使用的措词既猛烈又具个人攻击色彩。他们称今上咸丰皇帝是“满洲妖”、“狗鞑子”、“满洲胡人”和“汉人死敌”。他们还提醒天地会会众,为咸丰卖命不仅是听命于“老蛇魔”,而且还有损天父荣光,有违自己许下“同心同力以灭清”的血誓17。有些秘密结社仍坚持恢复明朝,萧朝贵和杨秀清避而不谈,力劝他们支持“真圣主”洪秀全建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