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这是契丹(第3/11页)

但这远远不是什么失败,他只是没占着最大限度的便宜而已。回顾历史,耶律阿保机重复了之前最强盛时期的匈奴和突厥的表现——攻进汉地,然后被汉地当时的主流军队击退。

如此而已,不必沮丧,何况他还顺手牵羊地捞到了最实惠的好处。他掠回来大批大批的汉人,这些人比金子都珍贵,不仅能给他在未经开垦、绝对肥沃的土地上种出大批的粮食,给他造出来他做梦都想不出的精美宫殿,还能给他提出当时除了汉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种能独创的治国理念。

那是中原华夏用几千年的战争和鲜血才总结归纳出的智慧。契丹人却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不劳而获。

但是,这个时候就显出了耶律阿保机是个不世出的人物了。要知道在他之前,草原上的各代强悍民族都严格奉行着当地草根型的原创政治体系,汉人的东西,除了女人和粮食还有布匹之外,对他们的吸引力基本等于零。至于那些枯燥烦琐,能闷煞人的各种臭规矩,连草原上的耗子都不屑一顾。

所以当耶律阿保机对中原的规章制度点了点头时,一个意义空前巨大的政治实体就悄悄地露出头了。这时就要提到三个汉人的名字——韩延徽、韩知古、康默记。这三个人,有的是被耶律阿保机抢来的(韩知古、康默记),另一个本来是出使契丹的使者(韩延徽),被他强留下来当劳工。但是一旦留了下来,他们就都全心全意地为契丹人工作了。

为什么呢?强迫的婚姻能幸福吗?但是奇怪的是不仅他们本人,就连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以做一个契丹人为荣,甚至对宋朝的军队殊死血战,来保卫契丹。

为什么呢?仅仅用所谓的奴性、汉奸就能解释得了吗?何况当年的汉人们,除了被抢去的之外,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主动投降,甚至潜逃过去的。韩延徽就是这样,他都跑回去一次,可最终还是主动回来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以后我们就事论事地来谈。

当年的局面是,辽阔肥沃的草原上,契丹人的生活变得富足且规律了,日子空前美好,但是耶律阿保机的麻烦也跟着来了——眼红。中外一个样,嫉妒是人的本能。但是阿保机没有想到,最恨他的,居然是他的亲兄弟。

耶律阿保机抢了遥辇部的可汗位,可三年一换可汗的祖宗规定却是永恒的,尤其是他的弟弟们时刻都记着,因为根据规定,他们就是顺位最靠前的替换者!

翻开游牧民族的历史,可以发现在草原上这一条铁的定律,就像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一样无情。无论是之前的匈奴、突厥,还是这时的契丹与后来的蒙古,都毫无例外地遵循着。虽然,他们在这样做时,或许并不自知。

就像传说中苗人养的蛊,一大堆毒虫子自相残杀,只活下来最强最毒的那个,然后才有资格跳出来,摇身一变,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怪物去肆虐天下。

契丹也逃不出这个宿命。

耶律阿保机在公元九〇七年正月以契丹传统的“燔柴告天”仪式即可汗位,从第五年开始,他的弟弟们就一连开始了三次叛乱。

第一次,在九一一年,阿保机察觉得早,以为弟弟们年轻不懂事,抓起来训了次话就算了;没想到他皮痒的弟弟们登鼻子上脸,紧跟着在第二年,九一二年,就卷土重来,这回他们学乖了,一边变得义正词严——三年己到,甚至都是第二个三年了,重选可汗!

一边集结重兵,趁着阿保机在外,起兵阻击,公开谋反。

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样嚣张,就算放在赵匡胤的身上,都得拔刀了吧?但是别忙,耶律阿保机是个很怪的人,他不仅不像个嗜血的胡人,甚至他的胸襟连“忠孝礼仪”的汉人都没法比。弟弟们赤祼祼地起兵夺权,他只是极端理智地控制住局面,当天就按照祖制再次举行“燔柴告天”礼,宣布自己的可汗位合理合法。

怎么样?没话了吧?那就散了吧。

当天真的散了,众小弟灰溜溜地回家,但是没被暴打过的猪就是不好好吃食,再转过年来,这些混账小子变本加厉地欺负大哥。这一次他们充分准备,分头行动。趁着阿保机外出,一方面迭剌和安端率千余骑兵追上去“入觐”,要来个秘密暗杀;一方面寅底石负责把事情做死做绝,他带重兵突然进攻阿保机的可汗行宫,要把大哥的老窝端掉!

计划周密,同时行动。可惜,大哥就是大哥,阿保机终身在阴谋诡计里打滚,送进门的小弟被他一眼识破,还是没杀,关起来了事。但是另一伙就没这么便宜了,阿保机外出,他老婆在家!回纥血统的述律皇后拒险固守,不仅保住了可汗的仪仗,更把混账的小叔子们打得抱头鼠窜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