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两艰难(第2/4页)

但是另外死的那个人,才被世人千年传唱,万古流芳,成为传说中的神话,宋朝文臣的顶峰象征。

公元1023年,宋天圣元年闰九月初七日,寇准死于雷州贬所,终年62岁。此时距离他考中进士,踏入仕途已经过去了43年;距离他独力承担,为赵恒争来储君位置,已经过去了29年;距离澶渊之盟,更已经是19年前的事了。

一生的光辉都己成为过去,尘封在了历史的长河里,更被太平年间的君臣们所遗忘,或许对他们来说,真正有意义的数字是这个吧——此时距离寇准被远贬雷州,才过去了一年零七个月。

让一位花甲老人、三朝功臣远涉江海,发配万里之外,这是不是一种谋杀呢?不错,目的达到了,而且一切的责任都可以推给奸臣丁谓。尤其是所选的地点之远,更是丁谓的刻毒心肠发作,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刘娥就没有干系了吗?不管当时丁谓有多嚣张,只要她稍微反对一下,那么像李迪被贬的衡州的尺度是不是也有商量?

可是寇准没有这个待遇,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有什么样的敌人,同时铸就他独特的命运。“生当尽欢,死要无憾”,就算被陷害,都痛快淋漓,置之死地!回首一年多前,寇准从道州赶赴雷州,道路艰险,沿途州县的官员百姓们给他准备了竹舆,要一路抬他,送到贬所。

但寇准拒绝了,我是罪人,有一匹马就很好了。就这样,史书记载他骑马南行,日行百里,左右人等无不垂泪,公道自在人心,这是曾经挽救国家安危的功臣!可寇准却毫不在意,他到了雷州之后,大小也还是个官,司户参军嘛,雷州的府吏给他送来了当地的府库图经,第一页就写着雷州东南门至海岸距离十里。

寇准恍然大悟,他像领悟了命运一样,轻声说:“我年青时曾经写过一首诗,里面有‘到海只十里,过山应万重。’今日看来,万事自有前定……”

但说到诗与命运,他在七岁时随父亲登西岳华山时所作的那首诗才是他一生真正的谶语——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

他的一生,只有“天”,也就是皇帝,才能高过他的声望,其他的“山”们,也就是同时期的大臣们,都没法超越他的锋芒;可是只有他当“举头”,与皇帝(红日)亲近时,才能风光得意,一旦倔犟顽固,那么就只是白云野鹤,晚景凄凉了。

寇准死的时候一定是毫无牵挂,心神安宁的。所有的事都想明白了,于国有功,于民有惠,就算是那些政敌,也都在可有可无之间。其中就包括陷他于死地的丁谓。

丁谓被贬往崖州的时候,是路过雷州的。寇准送给了他一只蒸羊,丁谓顿时百感交集,提出要和他谈谈。在丁谓看来,寇准一定会答应的,想想看当年在朝堂之上争天下第一人的权柄,今天却在天涯海角相遇,都是沦落人了,我们会有共同语言的。

可寇准却拒绝了。他用行动告诉丁谓,我可以送你蒸羊,但是并不代表和你有什么相逢一笑。当天两人不见面,就此永别,寇准对这位前下属、前政敌的最后一份心意是,把自己的家丁都约束住,关上大门,直到丁谓走远,才放他们出来。

每个人都很奇怪,包括丁谓都在若有所思,这还是当年的寇准吗?真是老了?快意恩仇、睚眦必报的劲头都耗光了?答案是错!

在寇准的耳边响起了20年前圣相李沆对他说的话,谶语又应验了——当年寇准极力推荐丁谓,李沆反对,说观其为人,能让他位居人上吗?

寇准锐气正盛,立即反问,以丁谓之才,能始终让他位居人下吗?

李沆就再不劝了,只是微笑着说——他、日、后、悔,当、思、我、言。

但李沆还是小瞧了寇准,你说中了,看得真准,可我寇准却没有什么后悔,那只羊就是留在人间的最后的态度。官场一游,彼此尽兴,来去明白,要让你小丁知道,我们之间摆平了,但是你更要知道,和你也没什么好谈的,无恩也无怨,为什么要谈?

一生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历史可以证明,寇准真的是心无牵挂而去,他的死居然像是传说中得道高僧的死亡,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

远隔千山万重,寇准突然命令家人回洛阳老家,给他取一样东西。那是当年太宗皇帝赐给他的通天犀角带,宋朝举国只有两条。

路途遥遥,寇准一直在等待,终于犀角带来了,他沐浴更衣,穿戴整齐,向北面的皇帝与祖先跪拜,之后急令左右为他铺设卧塌,他躺了上去,安然闭目,竟然就此逝去。

一个传奇结束了,但却难以盖棺定论。说他什么呢?最简单也最普遍的说法是,他是宋朝的巴顿。一个在战争时期的无价珍宝,以及在和平时期的朝廷毒药,一个偏执而狂傲的人。理论依据就是他在澶渊之盟后,与皇帝、与同僚都势同水火,根本没法合作,所以也就谈不到对国家的其他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