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9页)

方步亭站起来,从程小云手里拿过了蒲扇,按着她坐下,给她轻轻扇了起来,轻轻回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生逢乱世,失去了她,又遇到了你,苍天待我已经很厚了。小云,孟敖这一关我还不知道过得去过不去。国已不国,我只想保全这个家,可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全……”

突然,门外传来办公室的电话铃声。

方步亭的心跳了一下,手里的蒲扇也停了一下,决定继续给程小云扇着,任电话隐隐传来。

“去接吧。”程小云站起来,拿过了他手里的蒲扇,将他轻轻一推,“去接。”

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徐铁英对着话筒:“没有时间解释了,我现在怎么解释你也不会相信!方行长,孟韦在燕大,离西山近,这个时候只能让孟韦先去阻止马汉山……我当然去,我到了就让孟韦离开!”

燕南园何其沧宅邸一楼客厅。

“孟韦。”何其沧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方孟韦。

方孟韦这时穿着一件普通青年的衬衫,肩上扛着一袋面粉怔怔地站在客厅中。

何孝钰站在一旁,谢木兰也站在一旁,两人都很尴尬,也有些同情地望着愣在那里的方孟韦。

何其沧:“我跟你爸有君子协定,这个时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都在挨饿,我不会接受他任何馈赠。你要是尊重何伯伯,就带回去。”

方孟韦对何其沧像对父亲一般恭敬,忍了很久的话必须说了:“何伯伯,这不是我爸送的,是我哥嘱咐我送的。”

何其沧一怔,下意识地望向了何孝钰。

何孝钰蓦地想起了那晚方孟敖离开时说要给自己送一袋面粉,却没想到他会叫弟弟以这种方式送来!

——这就不仅仅是一袋面粉了。无辜面对父亲质询的眼光,她还要承受尴尬。

好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何其沧就坐在电话旁,不再看女儿,伸手拿起了话筒:“……还在,你们说吧。九点了,我是要去睡觉了。”

何其沧手里掂着话筒,何孝钰已经过来搀他站起。

何其沧望着方孟韦:“你爸打给你的。”

其实方孟韦,包括何孝钰和谢木兰都早已听出了是方步亭来的电话。

方孟韦这才放下了肩上的面粉,连忙过去双手接过话筒,恭敬地避在一边,让何孝钰搀着何其沧走向楼梯。

方孟韦这才将话筒对向耳边,听着,脸色陡然变了。

谢木兰望着小哥神色陡变,立刻关注地问道:“小哥……”

方孟韦伸手止住了她,对着话筒急促地低声说道:“爸不用急,我立刻去,一定将人救下。……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冲突。您注意身体,早点歇着。爸,我挂了。”

方孟韦平时跟父亲通话都要等父亲先挂,这回自己先挂了,还是没忘把电话轻轻地放下,接着快步走了出去。

“小哥!”谢木兰在背后叫他。

方孟韦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没什么事,你们也早点睡。”

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转眼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谢木兰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她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只是不知道去了后会是什么情形。

院外小哥的吉普车响了,她的脚步也飞快地走出了客厅的门。

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都是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

何孝钰一个人独自站在院门外,但见昏黄的路灯照着远远近近的树影,燕大的校园从来没有这么沉寂,无边的夜也从来没有这么沉寂。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眼前幻出了白天谢培东临走时留下的那个眼神,可那个眼神很快消失在神秘的夜空。她眼前又幻出了老刘同志含蓄的笑容,很快那笑容也消失在神秘的夜空。接着出现的便是梁经纶深邃的眼,仿佛就在夜空中深望着她。她连忙闭上了眼,梁经纶那双眼也终于消失了。

脚下的路实实在在就在脚下,她却不知道能去找谁。

慢慢转过了身,茫然走回院门,却又出现了耳鸣。她又停住了脚步,闭上了眼睛,竭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偏又隐隐约约听见了钢琴伴奏的歌声:

你为我们受苦难,

替我们戴上锁链,

……

方孟敖的歌声!

何孝钰立刻睁开了眼,四周一片沉寂,哪有什么歌声。

西山军统秘密监狱院内。

“我操他徐铁英祖宗十八代!”马汉山的下颌被方孟韦的枪口顶着,头仰得老高,破口大骂,“自己被共产党算计了,接着来算计老子。人已经执行了,我拿什么还你!”

方孟韦顶着马汉山下颌的那把枪在发着抖,问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你最好是在说假话……立刻把人交给我……”

“请冷静。”军统那个执行组长出头说话了,“方副局长请冷静。我们都可做证,枪毙姓崔的共党确实是徐局长下的命令。戡乱救国,我们只是配合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