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第2/3页)

大顺说:“老爷别急,珍三太太准是先回客栈去了,我去找找。”大顺说着便匆匆出门。

鸨母道:“几位爷唤奴家李三娘便是。不知几位爷是喝茶呢?听曲呢?还是包夜?”

陈廷敬说:“我们喝口茶吧。”

几个姑娘黏过来就缠人,陈廷敬手足无措,连连喊道:“姑娘们坐好,不要胡闹。”

这时,忽听楼上传来琵琶声,犹如风过秋江,清寒顿生。陈廷敬不由一愣,道:“这琵琶弹得真好,可否引我们一见?”

李三娘道:“这可是我们杭州头牌花魁梅可君,这几日正闹脾气,谁都不见!”

说话间,勐听得外头吆喝声,就进来了三个衙役。一个胖子喊道:“李三娘,梅可君想好了吗?跟我们走!”

李三娘忙做笑脸道:“几位爷,我是死活劝她都不肯呀!她说自己从来只卖艺不卖身,纵然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侍候!”

楼上琵琶声戛然而止,楼下亦一时无人说话,都听着楼上动静。半日,胖衙役才又说道:“我们已等她好几日了,难道要我们绑她走?”

李三娘忙摇手道:“几位爷千万别动粗,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楼上吱的一声门开了,果然一位清丽绝俗的女子下楼来了。李三娘立马欢天喜地:“可君,你想明白了?这下妈妈就放心了。”

梅可君一脸冰霜,半字不吐,只往楼下走。胖衙役道:“想明白了就跟我们走吧!”

没想到梅可君走到楼下,突然掏出一把剪刀,凤眼圆睁,道:“你们若再如此相逼,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胖衙役愣了片刻,道:“想死?还不能让你死哩!兄弟们上!”

几个衙役捋了袖子就要上前拿人。陈廷敬使个眼色,刘景、马明闪身上前,拦住几个衙役。鸨母赶忙抢下梅可君的剪刀。

胖衙役瞪眼吼道:“哪来的混账东西?你们吃了豹子胆了!”

陈廷敬却是语不高声,道:“凭什么随意拿人?”

胖衙役呸了一口,道:“呵,好大的口气呀!你们是什么人?”

刘景笑道:“我们是爱管闲事的人。”

胖衙役道:“我讨厌的就是爱管闲事的人。兄弟们,先揍他们!”

两个衙役上前想要打人,却近不了身。胖衙役自知碰着对手了,边领着两个衙役往外走,边回头道:“好好,你们有种,你们等着!”

李三娘这会儿哭喊起来:“啊呀呀,你们可给我闯祸了呀!衙门非砸了我的生意不可呀!”

梅可君冷脸道:“妈妈你好没人情,几位好汉明明是帮了我们,你还去责怪人家!”

李三娘拍着大腿喊道:“帮了我们?他们是过路客,衙门找不着他们,只会找我算账的。”

陈廷敬道:“李三娘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李三娘上下打量着陈廷敬,道:“哟,你说话口气可大啊!你当你是谁呀?”

陈廷敬自然不便道明身份,只说巡抚衙门里有亲戚,他在杭州没有办不了的事情。马明也在旁边帮腔,只道我们老爷要不是心里有底,哪敢打衙门里的人?好说歹说,李三娘信以为真,便道出了事情由来:“那日衙门里突然来人,说要收花税,算下账来,要两万两银子。我就算把楼里的姑娘们全都卖了也交不上啊。我平日都是交了银子的,这回无故儿又要银子,哪来这个道理?我们交不上银子,衙门就要从我们楼里挑长得好的姑娘去当差。他们三番五次要来索可君姑娘,我就寻思,衙门里这回要银子是假,要人是真。”

陈廷敬疑惑道:“衙门里要姑娘做什么?当什么差?来的真是衙门里人吗?”

李三娘道:“余杭县衙的,我都认得。前几日,他们来人把长得好些的都带走了,说是当完差就回来,少不得十日半个月的。只有可君寻死觅活的不肯走,衙门里就宽限我几日,说是过了今夜还不肯去,就砸了我的楼。不光是我满堂春,清河坊、抱剑营两条街的青楼女子,凡是长得好些的,都被衙门拿去了。”

陈廷敬心里明白了几成,嘴上却只淡淡的,道:“难怪这么冷清啊。”

闲话会儿,陈廷敬起身告辞,告诉李三娘他住在烟雨楼,总要住上十日半个月的,这边要是有紧急事,打发人去找他。李三娘将信将疑,千恩万谢。

陈廷敬才要出门,梅可君突然喊客官留步,说:“蒙老爷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为老爷弹唱几曲。”

陈廷敬略作迟疑,回头坐下。梅可君斟茶奉上,然后上楼取了琵琶下来,唱起了小曲:“西风起,黄叶坠。寒露降,北雁南飞。东篱边,赏菊饮酒游人醉。急煎煎砧声处处催,檐前的铁马声儿更悲。阳关衰草迷,独自佳人盼郎回。芭蕉雨,点点尽是离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