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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敬定眼望望,道:“哦,您就是刘相年呀?快快请坐。”

刘相年坐下,说:“杭州都在风传,说皇上南巡,先派了钦差大臣下来,原来确有其事呀!”

陈廷敬笑道:“相年呀,我算是让您撞上了。皇上嘱我先下来看看,并不准我同地方官员接触。皇上不让下面借口接驾,向百姓摊派,不准下面太铺张。可我觉得你们杭州有些怪啊!”

刘相年说:“中堂大人,我反对阿山向百姓摊派,反对建行宫,阿山已向皇上上了密奏把我参了!”

陈廷敬私下吃惊不小,心想刘相年怎么会知道密奏的呢?刘相年明白陈廷敬的心思,便道:“按理说,密奏之事我是不会知道的。我也本不敢说,我想自己的脑袋反正在脖子上扛不了几日了,又是对您陈中堂,就什么都说了吧。徐干学派人找上门来,把阿山上密奏的事告诉我,让我出十万两银子消灾。”

陈廷敬更是大惊,只因说到了徐干学,他不便随意说话。心里却想徐干学越来越喜欢弄权,为人伪善贪墨,得寻着时机参了他才是。陈廷敬心下暗自想着,又听得刘相年说:“我顶回去了,一两银子也不出。”

陈廷敬想刘相年果然是位清官,他却不便评说徐干学,只道:“相年,这些话就说到这里为止,我心里有数了。”

刘相年却忍不住又说:“如此明明昭昭地派人上门要银子,他就不怕人家告发了?”

陈廷敬道:“早已成风,司空见惯,只是您相年耿直,听着新鲜。人家知道您给不给银子,都不会告发的。此事不要再说,相年,我知道就行了。”

刘相年拱手谢过,又听陈廷敬把来杭州的见闻一一说了。两人谈天说地一会儿,陈廷敬忽又问道:“相年,我沿路所见,大抵上都没有向百姓摊派,可下面又都在大张旗鼓搞接驾工程,银子哪里来?”

刘相年说:“现在不摊派,不等于说今后不摊派。只等圣驾离去,还是要摊派下去的。到时候用多少摊多少,就算做得仁慈了,怕只怕各地还要借口皇上南巡消耗,多多地摊派下去!”

陈廷敬道:“哦,我料想也是如此。可皇上明明说了一切从简,下面怎么就不听呢?”

刘相年说:“大家虽说知道皇上下有严旨,不准铺张接驾,可谁也不敢潦草从事。何况,皇上身边还有人密令下面务必好好接驾呢。”

陈廷敬问道:“相年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好接驾,这话并没有错呀?”

刘相年说:“卑府在总督衙门里也有朋友,听他们说,阿山一面收到皇上密旨,严责阿山建行宫,铺张浪费;一面又收到太子密信,令他好好接驾,不得疏忽。阿山领会太子的意思,就是要大搞排场。”

陈廷敬听了这话,忙说:“事涉太子,非同小可。相年,话就到此为止,事关重大,不可再说了。”

刘相年点头无语,忧心忡忡。陈廷敬说:“你反对建行宫,这正是皇上的意思,你不必为此担心。好好接驾,并不一定要建行宫。”

刘相年长舒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他又想起圣谕讲堂一事,便道:“杭州知府衙门没有圣谕讲堂,我原想这里府县同城,没有必要建两个讲堂。可阿山前些日子拿这个说事,虽说没有在密奏上提及,但他万一面奏皇上,卑府真不知凶吉如何。”

陈廷敬道:“圣谕讲堂之事,我真不好替您做主。按说各府各县都要建,您如今没有建,没人提起倒罢了,有人提起只怕又是个事!可您要赶在皇上来时建起来,又太迟了。我只能说,万一皇上知道了,尽量替您说话吧。”

刘相年犹豫着该不该把诚亲王到杭州的事说了,因那诚亲王说是微服私访,特意嘱他不许在外头说起。陈廷敬见他似乎还有话说,就叫大顺暂避。刘相年心想这事同陈廷敬说了也不会有麻烦,这才低声说道:“陈中堂,诚亲王到杭州了,今儿召我见了面。王爷说是密访,住在寿宁馆,不让我在外头说。”

陈廷敬又暗自吃惊,脸色大变,心想皇上着他沿路密访,为何又另外着了诚亲王出来?陈廷敬知道皇上行事甚密,便嘱咐道:“既然诚亲王叫您不要在外头说,您就不该说的。这事我只当不知道,您不可再同外人说起。”

刘相年悔不该提起这事,心里竟有些羞愧。时候已经不早,他谢过陈廷敬,起身告辞。刘相年刚走到门口,陈廷敬又问道:“诚亲王同您说了什么?”

刘相年停下脚步,回头道:“诚亲王也没说什么,只道你刘相年官声很好,我来杭州看了几日,也是眼见为实了。他说有回皇上坐在金銮殿上,说到好几位清官,就说到你刘相年。”

陈廷敬心念一动,忙问道:“金銮殿?他是说哪个宫,还是哪个殿?”